二月,福康安奉旨去查看香山各项陈设,他想带明珠一道,明珠只觉不妥,“你去办公务,我去作甚?”
“陪我啊!这是闲差,也就当游山玩水了。”
他再三要求,明珠最后才答应同往。
此时香山正好看雪,福康安拉着明珠出来赏雪。
都道江山好,都觉权势妙,而此刻,雪沐山河,风吹狐裘,他拥着她,似是拥着江山一般满足,又似权倾天下一般得意。
“前面那是香炉峰,俗称”鬼见愁“,待到四月,瑞雪已化,杏花满山,我带你去登香炉峰。”
蓦地想起那句:牧童遥指杏花村,明珠浅浅一笑,“折些杏花回去酿酒么?”
“好啊!”福康安又道:“九月枫叶红遍,咱们再来采枫。”
然而未等到九月,变故既生。
五月时,福康安又被乾隆委任吉林将军一职,回府后他与明珠说起此事。
明珠面上不动声色,只道恭喜高升,心底不由暗叹,他又要外出远行。
“恭喜什么?”福康安惆怅道:“我又得离家了哎,那么远!”
“旁人想都想不来。”他居然还嫌弃?
然而他在乎的不是职位,而是她,“可是我们要分离,你就没有一丝舍不得?”
“皇上指派,你必须去,这是不争的事实,”明珠觉得他想太多,“你考虑我有何用?”
他的明珠从来不肯说些软言细语与他听,福康安可怜兮兮道:“说句不舍得很难么?你说了我会开心啊!”
“说了如何?你能不走?”明珠看得通透,是以不愿浪费唇舌去表达什么,“既然不能,又何必浪费这感情?”
唉!她何时才能对他毫无保留的倾心呢?两人好容易才有进展,他若再离家,只怕回来又疏远,是以回府的路上,福康安已打定了主意,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带你同去,日后不管皇上派我到哪儿任职,我都带着你,除非是打仗。”
“这样合适么?”明珠不懂朝中的规矩,只是担心他任性乱来,“你莫要一意孤行,让人参你一本得不偿失。”
“带媳妇儿皇上不管,单看你愿不愿带,”福康安笑道:
“许多官儿都让夫人留家里,伺候公婆,照看儿女,为的是自个儿去外地好找小妾。”
也是这个理,明珠看向他揶揄道:“的确是个好机会,你也可以出外看看野花。”
福康安故意道:“只看不采,看她作甚?”
“你还想采?”很有想法嘛!明珠温柔笑看于他,一脸无害,“也可以,我不反对。”
福康安才不上这当,“嘴上说不反对,我若真拈花惹草,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
他说的行为太过凶残,明珠从未做此想,“我岂是那般泼妇?”
杀人的确是夸大其词,福康安估摸着,依明珠的性子,她应该是不哭不闹,“大约你会不理我罢?”
何必瞎猜,明珠笑问,“想知晓?”
“嗯嗯!”福康安连连点头,但听明珠道:“很简单,你纳个妾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福康安当即无言以对,“好啊你!居然挖坑给我跳!你以为我会自寻死路?”
说着便去挠她,明珠受不了,惟有告饶,“好了别闹!”
“好,”福康安抱着她应道:“不闹了,说正事,咱们得收拾行装,后天出发。”
这般快,说走便走啊!
得知福康安欲带明珠去吉林,多罗很是不舍,“哎呀!为何要带走嫂嫂啊?嫂嫂走了我怎么办嘛!”
这还用问?福康安懒得与她解释,“那你随我们一道!”
“好啊!”才应罢,多罗又觉不妥,“那小四怎么办?”
这不就得了嘛!“你都舍不得四弟,还不许我带走明珠?”
多罗当即无话可说,挽住福长安的胳膊羞红了脸,福长安安慰道:“三哥是高升,你该高兴才是,只是外出任职,超不过三年也就回来了。”
三年啊!可不是一眨眼就能过去的,福长安说得好生轻巧!
然而多罗与那拉氏再不舍,也改变不了他们夫妇要走的事实。
五月初六,在家人的目送下,福康安带着明珠外加奴仆卫兵百十人浩浩荡荡乘坐马车离开京城,前往吉林。
若是赶时间,十日便能到,只是乾隆命他六月上任,是以他走走停停,带着明珠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正好赶在月底到达吉林。
到了吉林乌拉的上仪街,但见门东西各建有木瓦结构的三楹辕门,门前有四根带有“锡斗”的旗杆,大门旁书“将军府”三个大字!
福康安带其家眷在此安顿,与前任吉林将军富椿交接了各项事宜。
这将军府署中,有果子楼三间,堆房五间,大门一间,皆由旗兵营建。
果子楼是用来存贮、晒晾、盛装各种朝廷贡品。例如从长白山采回的安楚香木枝,在松香河的晒香地初晒后,运回吉林乌拉,还需晾晒、拣选、扎束。
在各地采回的山野菜,蕨菜、蘑菇等,需晒干或盐渍,然后装坛。
祭祀用的各色杂魚,在捕捞的江河边炙烤后,到果子楼需用黄布包裹,或盛装于木箱之中。
松子等贡果需雇人拣选,去掉空壳及腐坏虫蛀的果实。
而铃铛米更是麻烦,得一粒一粒地挑拣,挑后几乎粒粒大小一致,方能运送至紫禁城,呈与皇室享用。
不同与关内的“行省制”,清廷在东北地区实行“军府制”,而吉林将军所在辖区最大。
由于临近松花江,自康熙朝开始,皇帝便着重训练水军,命水师营在此大规模制造战舰,加强水军防御。
这一日,得了空的福康安打算带明珠去街市上转一转,此地有许多新奇之物,都是她在京城不曾见过的。
正闲逛着,忽见有人在调戏一个女子,明珠让福康安去搭救,福康安不肯,明珠恼道:“你这父母官儿是怎么当的?也不为民做主?”
“又不是我的女人,”福康安从不爱多看旁的女子,“再说这是大街上,他能如何?”
“调戏良家少女本就是错!你还待他如何猖狂?”
“好好!你既说了,我岂能不管。”福康安随即示意乌尔木去摆平此事。
乌尔木昂首挺胸上前喝止,那人打量乌尔木一眼,不屑道:“凭你一个奴才也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路见不平,就该管!”
好小子!居然敢瞧不起他的人!看不下去的福康安负手上前,微微一笑,“他没资格,本官有么?”
哪个小官儿敢多管他的闲事?只见那人牛气轰轰道:“在这儿还没有比我阿玛大的官儿!我阿玛可是吉林将军!”
“吆!”福康安故作惊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富椿的儿子!”
那人闻言当即怒喝,“大胆!敢直呼吉林将军的名讳!该当何罪!”
乌尔木一听这话耻笑道:“前任罢!如今他只是浙江将军了!现任吉林将军在此,还敢放肆?”
现任?到任了?这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几日没回府,竟不知新官儿已上任,难道眼前这个少年是,“福康安?”
“大胆!”乌尔木趁机反咬他一口,“朝廷命官的名讳岂容你直呼!该当何罪你心里清楚罢?”
“我……”那人的嚣张气焰转瞬即逝,逞强道:“本少爷只是疑惑而已!”随后道了句尚有要事在身,转身开溜。
气恼的乌尔木不肯罢休,欲上前拦他,却被福康安阻止,“哎,欺软怕硬之徒,不足为患。”
围观的众人拍手称快,只道他是好官儿,说得福康安倒是有些难为情了,他原本不肯管这闲事,若不是明珠执意,只怕他早走了,不过被人称赞的滋味的确不错,看来往后还是得多做些好事!
既已解围,福康安欲带明珠离去,却听被欺负的女子上前惊问,“你是……瑶林?”
“嗯?”这女子不道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唤出他的字?福康安不由定睛打量起这个女子,“你……怎么认识我?”
这么说她没有认错人,但见那女子惊喜追问,“你真的是福康安?”
难不成还有冒充的么?福康安扬首道:“如假包换!不过你是……?”
女子低眸笑道:“你的额娘是我姨母啊!表哥不记得我了?”
她这么一说,福康安倒是愣了,心说爷四五个姨母,我还真不知晓你是哪个姨母之女!
看样子他是一时想不起来,那女子提醒道:“家父是礼亲王代善的后人,如今的康亲王是我叔父。”
“哦!”福康安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辅国将军麟趾的妹妹,喜塔拉?”
“正是。”
那当真是巧了,明珠让他救的人,居然是他家亲戚,福康安笑道:“许多年不见,竟认不出你了。”
“无妨,人的相貌多有变化,认不出亦是常情,”喜塔拉浑不介意,“我自哥哥那儿听闻,皇上派你来此任职,方才听他说你是现任吉林将军,才冒昧相认。”
“哦!”了然点头,福康安又问,“表哥可在家?”
“在呢!”喜塔拉启唇一笑,十分明媚,“我家府邸就在前面的巷子。相请不如偶遇,表哥初来,不如去府上坐坐,你与哥哥许久不见,再会必然开怀,我们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也好。”福康安随即招呼明珠一道去他姨母府上。
明珠却不愿同往,微笑道:“你去罢!跟你表兄叙叙旧,我先回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