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错,不需要我原谅。”想通后的明珠并不恨他,只是恨自己,“错的是我,偏要傻傻的站着,我本可以回房去,孩子也能保住。”
她虽这么说,福康安还是恨透了自己,他想一笔勾销的,她偏偏铭记,
“我是一个人悄悄回府的,军队还在西郊,傍晚时,皇上亲自出城劳师,夜里,皇上才走,我便擅自离了军营,跑了回来,连额娘都没见,先来见你,而你……”
而她看到他没有一丝欣喜,令他失望至极而心痛难耐。
“过会子我还要赶回军营,天不亮还得去上朝,久别归来,我想听的是,‘你终于回来了’,而不是‘你怎么回来了’,呵!看来我就不该回来,这并不是你所期待的。”
她依旧无言,福康安嗤笑自己多此一举,
“你睡罢!我回营。”默默起身,他含悲带愤往外走去,直到他关上房门,明珠仍未出声挽留。
屋外的寒风扑面而来,刺痛双眸,似在嘲弄他的自作多情。奈何卿心不似他心,并无相思意。
第二次大小金川之役,前后历时五年,众将士浴血奋战,终于凯旋归来,赏赐必不可少:
身经百战的定西将军阿桂劳苦功高,乾隆封其为一等诚谋英勇公,并进为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军机大臣。
封副将海兰察为一等超勇侯,赐御用鞍辔和御马一匹,授为领侍卫内大臣,补公中佐领。
封领队大臣福康安为三等嘉勇男。原袭长兄福灵安的云骑尉由其兄福隆安次子丰绅果尔敏承袭。赐御用鞍辔马一匹,赐缎十二端,白银五百两,由户部右侍郎转为左侍郎。
而后,乾隆又留有功之将在紫光阁饮晏,并安排画师于紫光阁为阿桂、海兰察、福康安绘像,列前五十名功臣中。
再多赏赐与荣耀,也不及明珠一笑,紫光阁盛宴,众人开怀畅饮,惟有福康安,借酒浇愁,很快便醉了,乾隆许他留宿宫中。
第二日,太监来报,说是太后凤体微恙,福康安又随乾隆一同去畅春园中探视皇太后。
午后,乾隆劝他回府,“你们夫妻久别重逢,昨儿个你已醉宿宫中,今儿个不能不回了,太后这边,有朕照看,你无需忧心。”
福康安虽是想念明珠,又怕回去一颗热心对上的仍是她冷漠的神色,是以执意留下,陪太后说话,逗她老人家一笑。
府上,
灵芝的孩子突然发热,她心疼不已,将孩子从奶娘那儿抱到自个儿房中,折腾了半日才将将退烧,放下心来的灵芝忍不住抱怨道:“午后姐姐才抱过他,回来就发热。”
“你意思呢?”福隆安听完这话有些不大乐意,“小孩子难免生病,这难道还是晴蕙的错?”
“那么巧合?我抱孩子就没事。”
“那你去跟晴蕙说,让她以后莫要碰你的孩子!”
灵芝自然没那个胆子,故意岔开话头,“怎么叫我的孩子?不是二爷您的?”
“当然是!”福隆安看着孩子,既心疼,又有些烦躁,“孩子这般哭闹,我实在睡不着,明儿个天不亮还得去上朝,等他好了我再来。”
“哎,二爷!”
看福隆安起身离去,灵芝失望又无奈。只盼着孩子快快好起来。
哪知清晨孩子又发烧,灵芝气急,欲找奶娘问罪,依命而去的嬷嬷回来后大惊失色,“二姨娘!不好了!”
“怎么?奶娘人呢?”灵芝拧着柳眉冷哼道:“怕我怪罪她,不敢来么!”
“奶娘她,也是高烧不止。身上溃烂,好不吓人!”
“什么?”惊慌失措的灵芝忙又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瞧瞧小少爷,又去看奶娘,暗叹不妙,“这……这是天花之症啊!”
素闻天花是不治之症,灵芝闻言,吓得腿一软,丫鬟来扶,她推开丫鬟又问大夫,“或许是水痘呢!大夫您看清楚啊!”
“是天花,八九不离十,您若不信,也可再寻大夫一同诊断。”
六神无主的灵芝急忙派人去通知太夫人,二爷,仍抱有一丝期望的她又着人再去请个大夫,然而再次诊看后,两位大夫说法一致。
太夫人得知此事,沉着脸将福隆安叫了出来,“孙儿得病,我这个做奶奶的自然心疼,只是你也知晓,此病易传染,而今晴蕙难得有了身孕,她的孩子才是我们富察家的嫡孙,额娘不能让她有丝毫闪失。你懂么?”
那拉氏的话,福隆安亦有考量,“孩儿明白,我会将灵芝她们母子迁至别院医治,待痊愈再接回来。”
“嗯,你去安排罢!另外,再着大夫给晴蕙请脉,她昨儿个抱过灵芝的孩子,万莫让她被传染。”
“是。”福隆安遂命人将染病的奶娘送回家,给了她家人一笔银子,那奶娘的丈夫想着,天花难以治愈,也不为她请大夫,留了银子将她扔在茅草屋中,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而后福隆安又将灵芝母子及她屋里的丫鬟嬷嬷一同送至别院,命大夫在此医治。
郭络罗氏闻听此事,心有余悸,大夫为她诊看,万幸她并未染病。
福康安听闻府上有人得了天花,担忧明珠的境况,立即马不停蹄从畅春园赶回府。看到明珠无碍,这才放心。
晚上,苏果过来给福康安梳洗,“听说皇上赏给少爷好多东西,还赏了许多官职呢!少爷荣耀,奴婢们也跟着沾光!”
“拿命换的!”福康安不由感慨,“战场可不是儿戏,一不留神就没命回来享福咯!”
“少爷洪福齐天,又骁勇善战,必定百战百胜!”
这丫头惯会说话,福康安瞧着她笑道:“哎?苏果好像长高了呀!”
“是么?奴婢没觉着呢!”苏果认真看了看福康安笑道:“少爷离家多年,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哪里不一样?”
“身高更挺拔自不必说!相貌嘛!”想了想,苏果形容道:“以往是玉树临风,现在是刚毅英武,更添男子气概!”
“得了罢!就你惯会哄人,我这模样是比不得从前了,黑咯!你没瞧见咱家夫人都懒得看我,不愿搭理我,因为我丑了!”
“呵!”苏果听罢忍俊不禁。
福康安说着望向明珠,明珠也不看他,已洗漱完毕的她正在铺床,只着内衫的她一弯腰,海沟若隐若现,看得福康安血脉喷张,只想将她按下,就地正法。
丫鬟们退下后,福康安在她身旁躺下,刚抱着她,她却又推开他,“我不舒服,想睡觉,莫扰。”
果如他所料,她又是拒绝,福康安不想强求,只好收手,唉!他究竟在图什么呢?
半夜,难耐的福康安醒来,翻身搂住她,忽觉她身上好烫,又触碰额头,也是烫手,难道她睡前所说的不舒服并不是推脱之辞,而是真的身子有恙?
想着那次他半夜发热,明珠不想麻烦旁人,亲自照看他,他也学着她的法子,找来巾帕打湿,敷在她额头上,为她散热。
然而直到鸡鸣时分,她仍未退烧,福康安不敢再耽搁,忙唤来小厮去请大夫。
大夫来后,福康安不禁询问,“可是因为她下午沐浴过,着了凉才夜里发烧?”
请过脉后,大夫不敢断定,“发高烧是天花的一种症状,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夫人是一般的发热,还是……”
“混账!福康安闻言怒道:”我夫人吉人天相,不可能得天花!”
“是,是,”生怕他发火,大夫不敢多嘴,只道:“也许是老夫多虑了!”
“你先下去开方子!”打发了大夫,福康安过来对明珠温笑道:“你且安心,没什么大碍,喝几回药就好了。”
此时的明珠昏昏沉沉,勉强睁眼,又觉困顿,无力说话。
太夫人闻听明珠有恙,命人请来福康安,想让明珠出府,福康安当即回绝,“明珠只是发烧,不是天花!”
“你二哥的孩子才开始也是发烧啊!”
“明珠身上并无疹子。”
“几天之后就会有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罢?等有了疹子更麻烦,指不定你也会被传染,趁早将她送到你的别院,”那拉氏好言相劝,
“我又不是不管她,仍会安排人给她诊治,等她好了再回来。”
任凭那拉氏如何义正言辞,福康安都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是什么病,我都不会让她出府!”
“我的儿啊!”那拉氏急道:“你就不为额娘想想!你是娘的命根子!万一你被传染,你让额娘怎么办?”
福康安举例以证,“额娘,倘若是我得了天花,我相信你定会不离不弃的照看我!”
“那当然!”那拉氏毫不犹豫道:你是我儿子!“
“所以希望额娘能理解我的心情,明珠母亲早逝,与她父亲又有隔阂,并不亲厚,而今嫁给了我,我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有个小病小灾,我怎能置之不理?”
福隆安劝道:“我的儿子也是我亲骨肉,可为了府里人着想,我还是把灵芝母子送到别院了啊!”
这怎能相提并论?“她是妾,二哥的妾有几个?明珠却是我的妻,是除了额娘以外,我最珍视的女人。这是我的家,也是她的家,总之我不会让她出府,”福康安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额娘若执意送她出去,那儿子也会陪她出府!”
“万万不可!”那拉氏厉声喝止,“你不能再待在她房中,我自会派人去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