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等了两个时辰,门终于开了,只见福康安出了房门,也不看她,道了句“我要去赴宴,没空见你,你回罢!”便径直走了。
现在才说没空,那之前又何必让她在此空候?
看着他潇然离去的身影,明珠忽然觉得他离她好远。
她了解他么?不。他喝酒一定是为她么?不一定。即便他上一刻还在为她痛,下一刻或许也就释然了。这不是主动赶着去赴旁人的宴嘛!
他现在已不需要她的解释,她来这一趟,于他而言,不过是笑话,是浪费他时间的多此一举。
世上哪有非你不可啊!女子多的是!乌尔木说他为她宿醉痛哭,她便大意的信了,还跑来看他,实在愚蠢!
的确有那么一刻,她是真心想跟他说清楚,澄清她与札兰泰之事。然而,有些念头,只是一时,过了,便消了。
不会了,她再不会,将自己推上这般可笑的境地,令自己尴尬难堪。
刚抬步,明珠顿感腿一麻,云霄赶忙去扶,“夫人当心。”
“无妨,回罢!”
坐在马车内的福康安暗自琢磨着:今儿个明珠肯来找他,是要与他解释么?如此说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一席之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成亲大半年,他对她真心实意,她总能感受到,总会有所动容罢?也罢,等明儿个再去找她,此事若能说开,他二人以后的日子必定会顺畅许多。
路上,乌尔木在马车外,看到天降飞雪,喜道:“少爷!下雪了!”
福康安闻言,掀帘看去,果真是片片鹅毛雪,初落地面,不见踪迹,乌尔木适时劝道:“少爷,不如我们回府罢!您还可以跟夫人赏这头一场雪。”
本有此想法的福康安听到乌尔木这么一说,生生将话憋了回去,倔强道:“不就下个雪嘛!有什么稀罕!凭什么非得跟她一道?”
说罢放下帘子,闷在马车中,乌尔木撇撇嘴,也不敢再多言。
屋内,明珠依在躺椅上,上身盖了貂裘,云霄正在给她捏腿,却听屋外的苏果唤道:“夫人快来看!下雪啦!”
“哦?”明珠缓缓起身,云霄扶着她,来到屋檐下,外头雪花飞舞,一片片飞旋在空中,静谧的美,让人挪不开眼。
苏果站在院中,开心得直转圈圈,“好大的雪啊!夫人!云霄,你们也下来玩啊!”
“夫人腿疼,不能下去转。”云霄道罢,想起福康安才出府,忍不住说了句,
“不知道少爷会不会拐回来?”
闻言,面露喜色的明珠当即呆了脸,“休要提他。”
用过晚膳,梳洗过后的明珠早早的上了床,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云霄叹道:“看来今晚要下一夜啊!”
“那敢情好,”苏果喜道:“明儿个起来一看,入目一片苍茫,多美的景致!”
明珠让她们去歇息,云霄道:“少爷不过来,奴婢还睡在外厢,有事您尽管唤。”
“嗯,去罢!”
夜里,明珠做了个梦,梦见自个儿正要洗脸,盆中清水忽然变成血水,吓了她一跳,惊醒后,发觉自个儿满头大汗,忽然又觉床上有水,不可能啊!大约是错觉罢!然而那种真实的感觉让她不得不怀疑,随即掀被一看,触目一片红,浸透衣裤,难道来月事了?
明珠本想起身换洗,却觉小腹绞痛,忙唤来云霄。云霄听到动静,即刻应声下了床,披袄过来,见状也是一惊,“夫人今儿个来月事了?”
明珠吃力摇头,忍痛低声道:“睡前也没来,若是才来,怎会这么多!”
见她捂着肚子只喊疼,云霄只好让她忍着,先去唤苏果,苏果来后也是害怕,嘱咐云霄看着夫人,她速去找人。
路上已有积雪,头一场雪本是开怀之事,白日里还在说笑,夜里怎么就出了岔子,当奴婢的最怕主子出事,难保不被上头怪罪。
此时苏果也顾不得恐慌,大着胆子先去敲了太夫人的门,三言两语禀明情况,太夫人慌了神,赶忙起身穿衣,又即刻唤来小厮去请大夫,自个儿匆匆赶往明珠房中,嘴里直念着阿弥托福,“千万别是坏事啊!老天爷!”
丫鬟在旁扶着,看太夫人走得太快,直提醒她小心。
到明珠房中一看,太夫人的心咯噔一声,这情形,像是小产啊!然而大夫没来,她也不敢妄言,怕吓着明珠,又心存侥幸,希望是自个儿多虑。
大半夜的不见福康安,太夫人又问丫鬟少爷何在。
云霄只道:“少爷傍晚出去了。”
“又是喝酒么?半夜都不回来!”太夫人怒唤小厮,分头去找福康安回来。
小厮问了人,才知三少爷在他堂兄奎林府上,着急忙慌的冒雪驾车去寻。
夜里太冷,守卫许是偷懒睡着了,拍了许久的门,他们才开。又说了半天才被放进府,找到乌尔木时,小厮看到福康安正躺在床上,乌尔木打着哈欠不悦道:“少爷醉了,你大半夜的找来做甚?有事不能等天亮?”
“大事!天大的事,否则奴才也不敢来啊!”一路小跑的小厮大喘气道:“是夫人!三夫人出事了!”
一听这话,乌尔木当即慌了神,追问道:“夫人出了什么事?”
小厮笨嘴拙舌,急道:“奴才说不清楚,太夫人都惊动了,派奴才赶紧请三爷回府呐!”
只要事关明珠,都是大事!乌尔木赶紧去唤福康安,“少爷!少爷!醒醒!”眼见唤不醒他,乌尔木乱喊道:
“少爷!夫人来了!明珠!明珠来了!您不回家,夫人来找你啦!”
感觉到吵吵的福康安朦胧睁眼,“明珠?在哪儿?”
总算醒了!乌尔木速速回禀,“少爷!夫人出事了!咱们得立即回府!”
“你说什么?”酒醉而头疼的福康安闻言当即醒了酒,“明珠出事了?她怎么了?”
小厮回道:“奴才也不懂,只听说,夫人床上……有好多血!”
血?下午还见她好好的,也就半夜光景,怎会突生变故?心急如焚的福康安不再多问,赶紧穿鞋回府。
一下马车便飞奔回自己院中,暗自祈祷明珠不要有危险,若有什么,他该后悔一辈子!
到得房内,气喘吁吁的福康安一身落雪,有丫鬟上前为他拍落雪,被他一手推开,忙跑到床边,“明珠!明珠……”
那拉氏一见到他,怒火丛生,“你还舍得回来!”
却见她紧闭双眸,脸色苍白,看得福康安心疼不已,“额娘,明珠她怎么了?”
那拉氏叹息道:“失血过多,晕厥了。”
“好端端的怎会这样?”
“我还没问你,你反倒问我?”提起来那拉氏就愤怒,
“她有了身孕你不照看还整日不在家!你怎么能让她站在风口一下午!她有了身孕啊!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冻!”
身孕?她竟然有了身孕,福康安愣怔不已,“我不知她有身孕,她没告诉我。”他若知晓,断不会跟她置那闲气。
先是他喝酒吐血,现在明珠又小产,那拉氏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隐情,“那你说,你们这几日究竟在闹什么?”
“没,没什么。”
“又是一个不肯说!都把额娘当外人?”心中一团无名火无处发,那拉氏指着两个丫头泄恨,“不知事的东西,竟把我的孙儿看没了!那便拉去陪葬!”
苏果云霄吓得皆跪在地上,哭喊饶命,令她们无端受牵连,福康安其心何忍,开口求情,“额娘,云霄是明珠的陪嫁丫头,您若打死了她,明珠醒来会难过的。”
这算什么,“我自会再找个机灵的丫头过来照看!”
福康安又道:“额娘,此事与她们无关,是我的错!”
那拉氏正要再说,忽听丫鬟回禀,说夫人手在动,回头瞧着明珠悠悠醒转,那拉氏才展愁眉,“明珠啊,你总算醒啦!傻孩子,有身孕怎么不早跟额娘说呢!”
“身孕?”明珠一愣,否认道:“我没有……”
“你有,”那拉氏道:“才刚大夫来诊脉,说你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什么?”
见她神色吃惊,那拉氏奇道:“莫非你不知晓?”
明珠摇头,“我的月事一向不准。”
“唉!”那拉氏叹道:“好容易才有了身孕,只是……现在又没了。”
没了?怪不得腹痛难耐,那么才刚流的血,不是经血?是……她的骨肉?死死咬住没有血色泛白的唇,明珠喃喃道:“为……为什么?”她走路向来稳当,也没有摔跤,怎么睡着睡着说没就没了?
那拉氏问她今儿个是不是站了一下午,明珠点点头,“才刚大夫说,这可能就是导致小产的原因。”
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他这个父亲,居然因为一时置气而大意的害死了自己的骨肉!在旁沉默半晌的福康安悔恨难当,愧疚开口道:“明珠,对不起。我……”
看见福康安,所有的委屈与疼痛瞬时上涌,明珠闭目别过头去,“你走……我不想见你。”
那拉氏劝道:“他人也回来了,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说。”转头又对福康安叮嘱道:“瑶林,明珠身子不适,你一个大男人,千万让着她。”
“儿臣明白,”福康安歉声道:“折腾了这么许久,额娘您也累了,早点歇息罢!明珠这儿由我看着即可。”
那拉氏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