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若再逼迫,”福康安突然走向墙边,取下悬挂于墙上那把他阿玛生前的配剑,直指灵芝,“我只有杀了她,一了百了!”
宁愿杀她都不肯要她!灵芝不明白自己是有多不堪,那把剑就在她眼前,他再进一步,便能要了她的命!
那拉氏也不劝阻,只低头转了转自己的护甲,无谓地道:“你若不肯要她,她大约也没脸活了!”
既如此说,福康安再不犹豫,上前一步亲手了结这矛盾。
原以为他只是吓唬他额娘,哪料他真打算杀人,明珠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拉住他手臂,“福康安!你堂堂二品侍郎,居然不顾理法,草菅人命?灵芝她有什么错?不要便罢,就不能留她一条生路?”
瞪了他一眼,明珠俯身去扶伤痕累累的灵芝,心疼道:“你跟我走。”
岂料灵芝不肯,奋力甩开她,未曾留神的明珠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福康安扶住,“明珠!”
居然敢推他的女人!这次荀嬷嬷不打她,他也不会留情,刚要上前,却被明珠拦住,福康安甚感不解,“她那样对你,你还……”
却听灵芝哭道:“我不走,不必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真可怜我,就该劝三爷收了我!”恨声道罢,她又转头对那拉氏乞求道:
“太夫人,念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您四五年的份儿上,您就原谅我罢!我今后定会好好服侍您!您饶了我罢!”
任她苦苦相求,那拉氏未有丝毫动容,只冷冷道:“瑶林收你,我才能咽下这口气!”
灵芝又赶忙爬到福康安脚边,拽他衣摆,“三爷,奴婢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
皱了皱眉,福康安毫不留情地将她一脚踹开,“莫用你肮脏的手来碰我!下作不是说你的身份,而是你的行为,你不配我救你!”随即对外喝道:
“来人,将她押到后院柴房,让她自生自灭!”
“是!”小厮应声过来,两人将她架起,拖离屋中,灵芝不甘地哭喊着,“太夫人,三爷!你们好狠的心!”
“孩儿告退。”福康安冷声道罢,也不去看那拉氏的脸色,拉上明珠便走。
一路将她送回房中,他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见他不走,明珠有些奇怪,
“你不去户部?”
“你我新婚,皇上特许我假,不必上早朝,只需每日到户部去一趟即可。今儿个不想去,我担心……”顿了顿,福康安才道:“我走之后,额娘她再传唤你,只怕你无法应对。”
“你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却不知她问得哪件事。
“灵芝,”明珠郑重道:“你不能害死她!”
“怎么能说是我害她?”福康安顿感委屈万分,“我做什么了?我冤不冤?”
明珠直视他,反问,“你们都冤,她就该死?”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是罪魁祸首一般!”他的苦心难道她都不懂?“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而坚决不纳妾,不惜得罪我额娘!”
这不足为由,明珠道:“你可以纳妾,我没说不许。”
她说他可以纳,额娘说他应该纳,个个都站在她们自个儿的立场来看他,又有谁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此刻的福康安怒火中烧,
“我不想纳妾也有错?额娘让我纳我就必须得顾及她的面子而听从?凭什么?我心眼小,只容得下一个叫明珠的没良心的女人,容不下第二个,我也是错!你明明清楚我的心意为何还要跟着她们指责我?”不被理解的他忽觉心力交瘁,
“明珠,你究竟有没有一丝丝顾及过我的想法?我爱对你笑不代表我没心没肺,我也会痛!”
明白什么?明珠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般,她似是看得透一切,又似乎什么都看不透,现在说不纳妾,不代表以后不纳妾,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么?理智的她早已想过了一切可能,免得那一天真的到来时,难以接受。
眼见他暴躁的发火她也不想安慰,不想道歉,她只是想让灵芝活着,她并未觉得自己有错,是以没什么可道歉的。
明珠也不言语,静静转身出了房门。
荷月天,后花园中绿荫成片,看着园中的葡萄架,明珠不禁想起了府上的那棵,偌大的园子,满目繁盛,然而两地都不是家,只是住处罢了。
她一直告诫自己:莫把自个儿看得太重要,便不会有被冷落的孤独感。
“明珠。”
忽闻一道女声响起,明珠回头一看,原来是郭络罗氏,遂起身唤了声,“二嫂。”
“坐着说,”郭络罗氏来到她身边坐下,见她面色不愈,似有心事,便问她,可是为了灵芝之事烦忧。
太过复杂,明珠不知该如何评判,郭络罗氏劝道:“其实也没什么,左右瑶林不喜欢她,三弟这般专情,你该高兴才是。我家二爷,唉!已有两个侍妾,我这个妻子,必须大度,不能说什么。”
她知道此次之事福康安并无过错,“只是觉得灵芝也挺身不由己,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郭络罗氏忍不住笑道:“弟妹是太过心软,须知灵芝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明珠才来府上,对她并不了解,只是甚感疑惑,“都说她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宠的丫头,为何太夫人竟也不肯留情?”
“你当太夫人定要瑶林收了她,是一心为灵芝着想?”郭络罗氏掩唇轻笑,“额娘不过是吃你的醋罢了!”
“吃我的醋?”明珠大为不解,婆婆怎会吃儿媳的醋?
现下无外人,她也愿意为明珠释疑,“只因瑶林待你太好,她认为瑶林是听你的话才不肯纳妾,才定要他收了灵芝,以证明在瑶林心中,母亲重于妻子。”
“母亲当然重于妻子,”明珠也认同这一点,“太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而我对他,什么也没有。”
“这便是爱恋与亲情的区别,亲情需要多年付出才能培养,而爱情,似乎没什么道理,有时候只需一眼……所以你是幸运之人,三弟是因为爱慕而娶你,而我与二爷,”说到此,郭络罗氏眉眼间是难掩的落寞,
“不过是父母之命,并无多少感情……”
明珠与她的想法恰恰相反,“一眼而来的感情太过冲动,来得快,只怕去得也快,二嫂与二哥虽是父母之命,但日久生情,方得长久稳固。”
但愿如此罢,又说了会子话,郭络罗氏请明珠到她院中用午膳,“天气炎热没胃口,我吩咐厨子炖了鱼,清淡些。”
明珠本欲推辞,奈何她诚意相邀,想着若是回去,估摸着福康安又会给她脸色看,倒不如随她去也好。
午时正待上菜,却见乌尔木寻来,说是三爷今儿个不去朝中,唤她回去用午膳。
明珠却道:“你去回他,说我在二嫂这儿,断不会饿着。”
“是。”没完成嘱托的乌尔木郁郁而去,听了乌尔木的回话,福康安瞧着一桌子菜突然就没了兴致。
上午两人不欢而散,他本是气恼,后来又觉自个儿不该因为旁人的事而对她发脾气,这才吩咐下去做了佳肴唤她共享,明摆着的低头,她却拒绝,真就这么不在乎他的感受么?唉!
看主子这般郁闷,乌尔木在旁劝道:“奴才去的时候,她们那边已经上菜了,许是二位夫人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一处用膳,咱夫人若是突然离席,岂不失礼?”
“也许罢!”福康安以手支颚,闷声道。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想?
午后福康安本想小憩片刻,躺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见明珠回来,心烦意乱的他遂乘坐轿子出了府,与他堂兄奎林一道,去了戏园子听戏。
晚上又到吏部尚书府上赴宴,酒宴过后,吏部尚书又请了舞伎跳舞助兴,福康安虽没兴致,却勉强坐着,故意不想早回去,想让她担心,又觉得自个儿想多了,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回去罢!
待他回了府,洗漱完毕,已是亥时将尽,明珠早已就寝,福康安亦晕晕睡去。
清晨,饮酒太多的福康安硬生生被渴醒,口干舌燥的他下床倒了杯凉茶,一口饮下,这才解了渴,而后又躺回床上。
却无意瞧见明珠此刻正面对于他侧睡着,以往她都是面朝帐里,今儿个许是睡得太熟以致何时翻了身她自个儿也不知。
此刻她紧闭眸眼,纤指放在枕边,模样是难得一见的乖巧。
这丫头啊,对他自始至终都是不屑一顾的冷淡,竟也莫名其妙的令他魂不守舍,无可奈何。对她说话的语气稍微凶一些,也许她都不在乎,他却开始自责难受,悔恨自个儿不该那样说,也许换一种神色和语调,她就能理解他的苦心。
然而一切都是他在担忧,他也不知她转身后是否会顾念他。
纵然如此,他对她的喜爱仍是有增无减。
悄悄挪开她挡在唇边的手,福康安倾身吻去,怕惊醒她,是以动作很轻,得手的福康安正要回身,抬眸却见明珠缓缓睁开了眼,这一幕,似曾相识!机灵的福康安赶忙坐起身来,生怕又被她一巴掌糊来!
却见她只是看看他,也未发火,也不说话,转个身又继续睡。
又被逮个正着!唉!福康安闷闷躺下,忍不住问她,
"你是不是认为我无情无义?“
等了一会子,不听她回答,明明才刚她已然醒转,不可能转眼便又睡着罢?醒着却不理他,又是何道理,正想再问,却听明珠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