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出了个大妖怪】
正如简镇西所料, 兵符一事秦盛果真没有声张。
最终的结果是, 简镇西被撸掉大将军头衔, 闲赋在家;平西军统帅之职由长子简羽暂代。
这样的安排无疑会引起简家的嫡庶之争,同时还能削弱太子的气焰——这也算是秦盛最大的算计。
秦翔因“忤逆犯上”被废掉太子之位, 关入宗正寺听候处置——前一条, 并没有出乎太多人的预料;后一条, 也就是说说而已, 至今都没有人找到秦翔的下落。
上个月刚被册封为郡主的安静和,赐下的封地不是富庶的京郊或江南, 而是偏僻的西北。
皇帝下旨,责令其完婚后立即前往封地, 无诏不得回京——如此对待皇室贵女, 历朝历代绝无仅有。
宗正寺卿连上三道折子,言辞恳切地陈述了这样做对郡主的不公,一旦开了先例, 将来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
皇帝连看都没看便扔在一边。
这段时间,他也在费尽心思地找人研制黑鱼汤的解药, 却始终一筹莫展。
曾经进献黑鱼汤的王御医被人严密地看管起来, 秦盛恨不能噬其血、啖其肉,却又不得不依赖他。
安静和再次成为世族圈内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鄙夷。
殊不知,当事人却是欣喜得很。
安阳长公主府。
母子三人聚集在安静和的屋子里,把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安静和俨然是一副小女儿痴相, 拿出嫁衣试了又试,哪怕有一点点不满意的地方,都会记下来让人去改。
安阳长公主不由叹了口气,“得了,这下为娘就连最后的一点奢望都没有了。”
安静和脸上带笑,撒娇道:“阿娘,您奢望什么了?”
安阳长公主夸张地说道:“都说简家男人嫁了等于没嫁,一走两三年不着家,为娘原本还想着,正好假装我的女儿没嫁,三天两头能见上一面——这下可好,‘无诏不得入京’,让我上哪儿见女儿去?!”
安静和顿了一下,凑到安阳长公主跟前,眨眨眼,小声说道:“阿娘,你信不信,那位待不长了……等着王兄上去,回不回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阳长公主不轻不重地拍了女儿一巴掌,虎着脸训道:“这种话,哪里由得你乱讲?再者说,即便是平王殿下,你哪里来的面子得他照拂?”
安静和嘟嘟嘴,假装委屈,“我没有面子,有人有啊,我只要好好地巴结着那个人就成!”
“堂堂郡主,张口闭口的‘巴结’,也不害臊!”安阳长公主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呷了口茶,轻声笑道,“虽然说,这本就是事实。”
安静和“扑哧”一声,乐呵呵地笑出声来。
扭头看到坐在一旁的安子铭,今日竟是异常安静。
安静和一个巴掌拍过去,调笑道:“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猴儿也似的人,竟学起老僧入定来了?”
安子铭手臂吃痛,皱着脸揉搓,“你这么凶,如何嫁得出去?”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大红的嫁衣正在她身上穿着呢!
安静和亲昵地捏捏他的脸,“想啥呢,这么入迷?”
安子铭难得没有呲牙咧嘴地反抗,小声嘟囔道:“阿姐,你说……姓简的那个家伙真是妖怪啊?我还和他打过架呢!”
安静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啊,浩浩怎么就没吃了你?!”
安子铭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安静和气极,大力敲着他的脑门,“我跟你说什么了?没事儿少往显王府那群人身边凑,你不听是吧?”
“我没有!”安子铭大叫一声,对上安静和的怒容,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就是、就是之前碰上了,便说了两句话……”
安阳长公主放下茶盏,严肃地说道:“铭儿,为娘跟你说过,宫里那位为何能登上皇位?你安王舅为何闭门谢客十余年?你德川姨母又是如何突然薨逝?这些可都跟‘显王府’脱不开干系——咱们家同他们为人处事大不相同,你如今也大了,当知什么样的朋友该交,什么样的交情当断才是。”
安子铭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儿子知道了,必不让母亲与长姐忧心。”
安阳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换了任何一位正当壮年的帝王,单是九月三十闹得那一场,都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
然而,秦盛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细心筹谋了。
他自认为皇位来之不易,便想着长长久久地霸占下去,于是开始思量邪门歪道——炼丹、修仙,到处搜寻奇珍异兽做成“养生汤”。
比如,黑鱼汤。它就像后世的毒、品一样,让人越吃越上、瘾,越上、瘾越戒不掉。
唯一的区别是,黑鱼汤有解药,毒、品没有。
平王府。
秦渊抱着小奶狼坐在书案后面,随时提防着小家伙趁他不注意蹿出去。
另一边,顾飞白等人或站或坐,围在一个硕大的鱼缸旁。
缸内放着一条一米来长的大黑鱼,正张着满口的尖牙,朝众人示威。
“嘿,真是反了天了!”秦老九一锤杵下去,把黑鱼砸了个晕头转向。
佘老端着一碗墨绿色的药汁,笑呵呵地说道:“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你要是把它打死喽,他们哥儿几个还得在鱼池边猫上三天三夜。”
“听见没?”顾飞白拿剑鞘敲敲他的脑袋,“它要是死了,你也别活了。”
秦老九大眼一瞪,粗声粗气地嚷道:“敢情我就跟这鱼一样?”
“错!”顾飞白咧开嘴,“你还不如一条鱼!”
“你——”
“好了。”平王殿下淡淡地开口,“佘老,准备得如何了?”
佘老面容慈和,不紧不慢地说道:“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成。”
秦渊点点头——即便不成,也要再试,他不能让秦盛就这么死了。
简小世子挥着小爪子一个劲儿往佘老那边伸,然而每次都被平王殿下武力镇压。
小世子气不过,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留下数不清的牙印。
佘老伸出干燥的手,慈爱地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小崽莫急,待老朽试完药,便去做糯米藕给你吃,可好?”
“嗷!”高兴地提要求。
佘老笑呵呵,没听懂。
“嗷嗷!”简小世子着急地重复。
佘老不解地看向秦渊。
平王殿下面色如常地翻译道:“多放糖。”
佘老一愣,当即笑得满脸褶子,“好好好,多放糖!”
一屋子亲卫拼命忍着笑,辛苦极了。
原本紧张的试验过程被简浩这么一打岔,明显变得轻松起来。
结果也让人颇为满意。
绿油油的药汁刚一入水,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前一刻还哗哗拍水的大黑鱼顿时安静下来,原本散发着狠劲儿的眼神也收敛了许多。
又过了一段时间,绿色的药汁几乎被吸引干净,缸里的水渐渐变得浑浊起来,原本黑得发亮的鱼鳞竟然透出些许灰白之色。
顾飞白朝着佘老竖起大拇指,“您老人家真是神了!”
佘老笑呵呵地摆摆手,总结道:“路子倒是找对了,仍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老朽大致能猜到问道出在哪里,回头重新做一份——还得麻烦小子们再辛苦一趟。”
海晏抱拳道:“应该的。”
小狼崽抬起软哒哒的小爪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一屋子亲卫非常自觉地起身告辞。
小世子睡眼朦胧,还不忘“嗷嗷”叫着叮嘱。
“多放糖。”平王殿下尽职尽责地翻译。
佘老笑着,非常认真地答应下来。
小奶狼毛乎乎的肉爪子放在嘴边,给了老人家一个不伦不类的飞吻。
趁着平王殿下黑脸之前,简小世子快速攀到他的肩膀上,吧唧一口,亲了亲嘴巴。
平王殿下这才缓和了脸色,抚着软软的小肚子,把小毛孩抱进卧房里。
那明显上扬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
落后几步的亲卫看到这一幕,险些闪瞎了眼。
曲水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瞎瞎就习惯了。”
近来,京城里在盛传,简家出了个妖怪,就是那个棕发棕眼,经常领着一条小灰狗,时不时到大街上买包子的小世子!
最初的版本是这样的——小世子是狼妖变的,九月三十那天在宫里露出了长着毛的耳朵,后来跑了出来,禁卫军拦都拦不住。
后面传来传去,竟演变成这样——那妖怪原本长得青面獠牙,披了人皮才装扮成白白嫩嫩、讨人喜欢的模样。那天在皇宫大开杀戒,咬伤了许多禁卫军,有的人肠子都被拖出来吃掉了。
这些谣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传开,一时间,整个永安城人心惶惶,就连卖菜的老汉都放弃了平西将军府的生意。
简家没有农庄,据说府里很快就没菜吃了。
简小世子听说了这件事,乐得哈哈大笑,暗搓搓地提议道:“把祖母接到娘亲这里,让渣爹喝西北风去吧!”
安慕西和黎书刚一踏进凤凰院,便听到几声奶声奶气的狼嚎。
简小世子见到小伙伴,高兴得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嗷嗷”叫着朝他们挥爪子。
黎书蹭啊蹭地躲到安慕西身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狗……”
简小世子的狼爪顿时僵在半空。
安慕西朝着小世子扫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它比简将军还小上一半,也没见你怕简将军。”
黎书煞有介事地说道:“简将军是浩浩养的,我当然不怕,这个可是平王殿下养的,你想想呀,平王殿下诶……”即便养条小奶狗,定然也是超凶的。
安慕西莫名其妙地被说服了。
“超凶”的“小奶狗”忍无可忍,扭着小胖身子从榻上滚下去,呲着小乳牙,迈着小短腿,气势汹汹地跑到两人身前,“啊唔”一口,咬在黎书的衣摆上。
小梨子“啊”地一声,紧紧抱住安慕西,闭着眼睛叫道:“我被咬了!我被咬了!”
安慕西:……
简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