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歌望着她脸上脂粉都快要遮挡不住的难看脸色,便能够猜到她此时此刻正在努力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当即也不觉心疼地皱起眉头来,忍不住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不行,你得告诉我。”
娇姐撒娇地扭了扭身子,那向来走成熟妩媚路线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孩子气的任性,眼神中带着几分惶惑:
“我刚才是不是让台底下的那些人……看笑话了?亏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可美了呢,哪儿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前防意外后防意外,担心了好多天,结果没想到,原来,最大的意外是我自己。”
虽然她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但林楚歌还是听出了她声色里的几分苦涩。
林楚歌深知这场婚礼对于娇姐而言的重要性,当即也只拉着她的手,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不会的,之前就说过了,您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拿起她手的一瞬间,林楚歌才发现娇姐的手指冰凉,几乎已然不像是正常人所会有的温度,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紧张。
她有些心疼,忍不住用手帮忙搓了搓,妄想能够通过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将她的体温带得高一
些,即使知道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娇姐盯着她两秒钟,突然间笑起来了:“楚歌啊,你果然还是不会说谎。”
林楚歌低头揉搓着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对于娇姐的质疑并不在意:“正是因为您知道我不会说谎,所以才会知道我现在没有在说谎。”
病中人的心思最为敏感,她自然也能理解。
娇姐愣怔了一瞬,继而低眼望着跟前的女子,嘴边的笑容在凝顿几秒钟后,又扩大了起来:“挺好的,楚歌,挺好的。我今天已经,很幸福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幸福过……不对,是有的!是二十年前,我跟老陈偷偷摸摸用偷出来的户口本领证的时候。”
她说着,望向身边站着的陈林,眼神温柔。
陈林同样望着她,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婚纱下愈发纤瘦的腰肢,那往日里阴郁的眼神,此生此刻满载着爱恋,一边轻声提醒:“二十一年了。”
“哦,对,二十一年了,难为你个榆木脑袋居然还记着这种事。记得从前的时候,我过生日,你在外头拍电影,都忘记给我庆祝了,还是我的小姐妹给我买了生日蛋糕。第二天你回家,看到桌上特
意给你剩下来的一小块蛋糕时,你还说了一句,是什么蛋糕这么丑啊?……你说你年轻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气人啊,怎么都这样了,我还是这么喜欢你啊?”
娇姐嘴上虽是埋怨着,脸上却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继而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不过……不瞒你说,我们两个偷偷摸摸跑去领证的那一天,我所感觉到的幸福感,跟今天,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她似是为了强调一般,重复了好几声“一模一样”,然而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虚,整个身体好似逐渐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不住地往陈林的怀里软下去,却又反复勉力让自己支撑着精神。
林楚歌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不觉担忧地问道:“娇姐,要不然我们现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前几个小时见到她在酒店房间里化妆,还是灿烂若桃李的模样,眼睛都是亮亮的,看不出一丝病人的痕迹。
然而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后,娇姐的脸上便已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疲惫的痕迹,手指冰凉,眼神也微微有些涣散,好似醉酒了一般。
这样的状态,就连非专业的林楚歌都已然看出了异常,她又怎么可能
真没有什么事?
娇姐却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指尖上的蔻丹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火红的弧线:“没关系的,我就是这两天准备婚礼太累了,等到回去以后睡一觉就好起来了。”
林楚歌还未回话,旁边的陈林已经先行皱了眉头:“你不是答应我,结婚以后,就会积极配合治疗的吗?怎么又不听劝了?”
虽然语气有些重,然而言语间所透露出的关怀之意却是鲜明的。
娇姐撒娇般地扭了扭身子:“我真的没事,我好好的呢。不过是流了个鼻血而已,没有什么关系的……真的,真的!”
“那也不行,医生说过的,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必须得第一时间……”
陈林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只觉得自己手中揽着的小女人陡然身子一重,继而在他的臂弯里毫无预警地沉了下去。
似乎是预感到了某种不好的情况,陈林陡然瞪大了眼睛,凝顿了足足两秒钟,才从喉咙里逼出一声低哑的嘶吼来:“娇娇!”
她才刚刚嫁给自己……
她才刚刚对自己说,嫁给他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他原本其实想要对她说,未来幸福的日子,肯定还会有很多很多的。
他还没有说出口,她怎么就能够就这样不听了呢?
“娇娇,娇娇……你醒醒,娇娇?”他有些不甘心地声声轻唤着,声音却越发的绝望。
他知道傅娇的病情,他不是傻子。只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想要相信奇迹。
他想要她突然间从他的怀中睁开眼睛,狡黠一笑,来吓唬他一跳,只当做这一切都是一个恶作剧。
然而偏偏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在此时,思思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楚歌姐,医生吩咐说最好马上把娇姐带过去检查,我已经让傅彬在外头等着了!娇姐她……”
她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撞见了那正软倒在陈林怀中的娇姐,当即面上一惊,继而马上反应了过来,只忙催促道:“陈导!快啊!傅彬的车已经等在外头了,我们现在就马上去医院!”
听得这么一声,傅彬才似乎清醒过来一般,只急急忙忙抱着娇姐冲了出去。
林楚歌和思思紧随其后,一起上了傅彬的车子。
一场婚礼,如今便这样不见了新郎和新娘,只余下满座宾客像是摸不着头脑一般,在短暂议论后,便继续吃吃喝喝了。
人世间的悲欢,本便是并不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