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
林楚歌只觉得自己一股热血涌上头，捉着他手的手指也本能地用了些力气，迫得他与自己对视：
“……路世骁，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跟你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什么命理玄学，什么命中带煞还是克亲克友的，不过都是那些眼红你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他们瞎说是他们的事情，你不可以相信！你怎么可以相信那些荒谬的东西？”
他对于她的质问只是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楚歌看着他，只觉得跟前的男人虽然近在咫尺，她连他脸上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却又总像是笼着一团黑灰色的阴影，如何都看不分明。
她心中愈发焦急，口中的话语也愈发激烈了起来：
“路世骁，你以为你把罪过统统揽到自己身上，那些人就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你么？那些人就会这样逐渐销声匿迹么？不会的！他们只会继续推行那一套狗屁不通的流言蜚语，继续一次又一次提起你的痛苦和阴影。因为除了这一点以外，他们已经再也没有能够打败你的东西了。难道你就心甘情愿这么被牵着鼻子走吗？路世骁，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我不是我母亲的亲生孩子。
”
“啊？”林楚歌原本还在气势汹汹地警告着，忽然听得着峰回路转的一句，不觉呆了呆，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你……”
路世骁不是路夫人的亲生孩子……？
她怎么感觉自己从前对于路世骁的认知基本为0？
他似乎早便猜测到她的反应，面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我是我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只不过自从生下来以后，便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我也全然是因为是个男丁，才被接进路家，交给我现在名义上的母亲抚养。”
林楚歌想要开口回应些什么，却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般，越收越紧，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规避这种沉重的话题，以避免进一步地刺激她，然而却又找不到开口阻止的话语，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向自己展示着他这么多年来身处的黑暗和泥潭。
他深陷其中，她却不能够马上伸出手来，拉他一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翕动了一下那颜色淡薄的唇瓣，勾起了一个稍显讥诮的弧度，而后继续说道：
“我母亲，其实我当时也并不知道她并不是我生身母亲，毕竟我一出生便被送到她身边了，对外也一直宣称我是她
亲生的儿子。毕竟私生子这种事情……到底是不那么光彩。真要追究起来，她当时待我也没有哪里不好，毕竟我父亲给予她的已经足够的多，多到可以让她暂时性忘记不忠的事实，和被丈夫背叛的屈辱。”
他说起“屈辱”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微微加重了一些，显然对此也是认同的。
“我只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她待我并没有对待我大哥那样亲近，虽然衣食住行，从来没有少过我的，只是从来不曾允许过我在她怀中撒娇。她只是在进行着‘抚养’的责任，并不打算投入任何多余的感情。”
——“我那个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虽然心中已经可以感觉到委屈的情绪了，但是我大哥待我太好了，他显然也是知道我身世的人，但是却是把我当做亲弟弟来疼爱的。他跟我说，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唯一的大哥，我也会是他唯一的弟弟。所以，有他这句话，我才压下了心底的疑虑和委屈，只当做母亲是爱大哥的谦逊有礼、温和大度，不像我一样，从小就要比其他孩子性格孤僻一些，不招人喜欢，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
“才不是……！”林楚歌急急反驳道。
他淡淡地瞥了陡然插话的林楚歌一眼，
深邃的眼瞳里不知蕴藏着什么样复杂的情绪，但对此到底也只是轻浅地弯起了嘴角：“直到那一天，我大哥出事。”
虽然他刻意让自己看着平静一些，但是说到这句话是，那急速收缩的瞳孔，还是清晰地表露出了他的痛苦和无措。
林楚歌自觉做不了什么，只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指，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大哥就死在我的面前，四肢像是木偶一般，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一点都不像人……一点都不像。满头满脸都是血污，我一睁眼，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只能拼命地喊他名字，可是他再也没有回应我。打那以后，我母亲的精神就崩溃了。”
——“她狠狠地瞪着我，冲过来揪着我的衣领，想要把我往地上摔，但被我父亲拉开了。我吓坏了，只感觉自己好像也做了什么错事，却又感觉不是我的错，只能龟缩在角落，看着母亲被父亲拦着，还在用手指着我，大声地叫骂，说，为什么我这个外来的野种不仅抢了她亲生儿子的宠爱，还要索她亲生儿子的命？为什么我这个野种，不能够替大哥去死？为什么死的会是路世安，而不是路世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是用一个近乎于局
外人的口气娓娓道来的，像是在描述着一个太过荒诞的故事，语气甚至还有几分轻佻和散漫。
林楚歌越听越觉得有些刺耳，只紧紧地咬了咬唇，干涩而坚定地说道：“即使是私生子，也不是可以以命抵命的理由……路世骁只有一个，全世界只有一个路世骁，谁也不可以替代。至少在我的眼中，是不可替代的……永永远远不可替代！”
凭什么一场意外的责任，非得要一个当时年仅五岁的孩子来承担？
更何况那分明就不是他的错！
他的眼瞳随着她话音落罢略微动了动，而后嘴角却勾了起来：“其实我也在想，为什么死的是大哥，不是我呢？”
“路世骁！”
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轻声说道：“如果活下来的是我大哥，想必现在的路家，一定会更好一些。虽然一定不会有人对着我大哥说‘为什么死的是你弟弟，不是你’，但是想必这个世上，至少还有大哥是会为我难过的。如果事情是这样发展，会不会要好一些？”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好似一片与己无关的飞絮，却扰得林楚歌的心重重一顿，恰似进了盘丝洞，千丝万缕地开始焦躁起来。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路世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