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糖默念完以上的心理活动, 觉得自己特别感人。然而叶从心突然指着马路的方向喊:“来、来人了!”
城管来抓在皇城根脚下违规燃放烟花爆竹的小市民了!
紧接着,喷泉池周围的人们突然作鸟兽散,陈秋糖听见有人中气十足地在喊“都别跑”。她拉起叶从心的手就跑,混在人群里当了一回小摊贩。几个穿蓝色制服的城管飞速占领了喷泉池, 礼花已经放完,他们要揪出放礼花的罪魁祸首,可是这怎么可能抓得出来?
叶从心被陈秋糖拉着逃难回到自家小区, 停下来的时候心脏有点难受,她蹲下来大喘着气。但是她没有急着吞药片,也并不害怕。叶从心站起来,刚刚那一番折腾, 让她的头发全都乱糟糟地蓬了起来, 几缕头发像触角似的挂在额前。陈秋糖静静地给她梳理头发,等着她整理呼吸, 看着这只颓丧的弱鸡, 她控制不住从小养成的保护欲——尽管弱鸡欺负她的时候一点都没弱过。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们在一家路灯下面, 除此以外别无光源。方才那样的辉煌, 仿佛一场梦。说实话, 叶从心很感谢陈秋糖给了她这一场梦。
歇够了,她问陈秋糖,你准备了多久?回答是:两年。她再一次震惊了。
她身上在慢慢地涌现一种陌生的热度,她暂时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两个人就在路灯下静静站着,都不太想回家。她问:“你还在喜欢我吗?”
陈秋糖连忙摇摇头, 但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慌得太可笑了。她只好再点点头。
叶从心走近她,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慢慢接近,轻声说,“你低一点头。”陈秋糖眼里满是惊恐,却依她的话照做。
叶从心继续凑近,一厘米一厘米地。她歪着头,用最舒服、最美观的接吻姿势,将两人的唇距缩短到一指宽。
她看见陈秋糖的发迹在冒汗。她感到陈秋糖的全身在僵硬。她观察到陈秋糖的眼里全是恐慌,除此以外,那漆黑的瞳仍保持着少年人的清澈纯真,毫无情/欲。
但是陈秋糖居然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闭上了眼,微微撅起了嘴,面红耳赤地等待她开饭。
叶从心突然感受到了这个少年人身上的天然派性感。
亲上去吧。亲上去又能又多出格?从未有人为你预谋两年表演过这样盛大的一次烟火。
陈秋糖让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时她已经明确了取向,同时也明确了自己的魅力,她追不到初恋,便玩弄单蠢男同学的感情。她像只猫一样懒散趴在原地,看着猎物围着自己团团转,感觉心里被填充得满满当当。那些人也像陈秋糖现在这样,闭着眼睛噘着嘴,等待她啄上去临幸自己。
可是一转念,心里又空了。因为那些猎物从未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一切。
她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很low也很可怜,但是陈秋糖瞎,看不见这些。
陈秋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是叶从心第一次主动,甚至也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主动了。叶从心从来不给她一个准话,不曾因为强吻而批评她,不曾命令她不要继续喜欢,简单的拉开距离冷处理总是给人一种还有转圜的渺茫希望。
现在她居然要主动地零距离了。
陈秋糖感受到她吻上来了。她的唇有点冰凉,滑腻腻的,有些甜,舔上去大概会很好吃。
“噗。”叶从心笑了一声,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你嘴上起皮了,该多喝水。”
她拿着唇膏在陈秋糖微微撅起的嘴唇上涂了两遍,路灯之下,那年轻的唇便亮晶晶的。陈秋糖睁开眼,大惊失色,又是尴尬又是气。好在叶从心没有嘲笑她,涂完了唇膏,就转身而去,说:“你控制一下吧,总这样下去也不好。你还小,其实你不喜欢我。别被自己的幻想骗了。”
路灯将她离去的背影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纤细。她微微低头,懒得抬腿,鞋子在地面上漫不经心地蹭着,显得有些落寞。陈秋糖想,她连下禁令都不够严格,这个不负责任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挪回家,中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突然,叶从心停住了。几步之后,陈秋糖也停住了,而且脑子里“轰”的一声大爆炸。
一年未见,突如其来的出现却让她在记忆中即将褪色的形象全部鲜活了起来。丁香就站在一小片阴影里,正对着她们,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陈秋糖怕得后退了半步。她回头看了看路灯下那块光亮之地,觉得那里简直是一个舞台,看得清楚极了。她看到了多少?她如何理解刚刚那一幕?
陈秋糖猛地发觉,自己当了小三。
而且没得逞。
她战战兢兢地看向前方,却见丁香朝着叶从心快步走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却听丁香轻声唤了一声“甜甜”。丁香拥着叶从心朝她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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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听胃唠嗑吗?叶从心非常希望能在与丁香重聚的这一天来一次烛光晚餐,那是多么perfect的重逢。但她总是有理由等不起。
那么,要如何优雅地在自己生日这一天从侄女手中讨到一顿饱饭?
想当年,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在陈秋糖面前展现自己的无能,并且颐指气使。现在她做不到了。
叶从心一回头,陈秋糖已经相当局促地站在厨房门边了。边了。
“这蛋糕很寒酸啊。”叶从心吐槽。叶从心吐槽。
“买大的也是浪费,你肯定不吃。你要留着肚子去吃丁香买的蛋糕吧。”陈秋切了更小的一块递给她,“你就吃一口意思意思就好,剩下的归我。”
叶从心吃完自己的小块,还指望着继续吃,结果刚好看见陈秋糖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叶从心失落的望着她,陈秋糖遗了个大憾,磕巴着说:“你吃鱼、吃鱼。”
“我想着你肯定会等丁香一起去吃饭,但是万一等不到的话……所以就做了鱼……”
“这个万一实现了,你很满足是不是?”
陈秋糖攥了攥拳有松开,“是。”
叶从心没有追究她的小人之心,而是已经就着盘子吃起了鱼。她没有椅子,就站在案前,面对着光秃秃的厨房墙壁和一溜作料罐,没有烛光和玫瑰,只有厨房灯和残留的洗洁精气味。这个生日餐可以说是非常狼狈了。
陈秋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冰箱条款已经发黄破损,上面却用红笔新近添加了一条:不许做不合身份的事。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但是需要你跟我走,有一段时间不能在这里等着丁香。”
叶从心认真地吐出最后一根鱼刺,抬起头看她,嘴角还粘着白色的奶油。陈秋糖伸手过去,都已经到了嘴边那人却也不躲,只在心里盼着她赶紧碰到自己的嘴唇,好给她安上一个“不合身份的事”的罪名。陈秋糖却收回手,扔了一盒纸巾过去。
叶从心觉得有些无趣。
“你能不能不等她了啊?”陈秋糖鼓起勇气说。
“不能。”叶从心望着她半晌,叹气,“但可以匀一点时间给你。”
九点。陈秋糖拉着叶从心来到五道口购物广场的喷泉池边上,对面正对着iki的理发店。叶从心很纳闷,她确实喜欢和爱人一起看喷泉,但此时没有爱人也没有喷泉,看不懂陈秋糖的用意。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初冬的风已经很冷,人们急于去到温暖的地方。对面的理发店里,iki正在忙,她看见了叶从心,两人挥着胳膊打了招呼。iki看起来并不奇怪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叶从心。
陈秋糖踏过喷泉池,想着理发店跑去。毕竟是和几厘米深的池子,即便已经彻底干涸,也从不会有人踏足。陈秋糖就像是个不管不顾践踏规则的小疯子,迅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而当她从iki的店里搬出一个大箱子,摆放在了喷泉池的正中央时,路人们已经不是简单留意,而是开始有人驻足围观了。
“叶!从!心!”陈秋糖第一次站在宇宙中心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叶从心觉得非常羞耻,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陈秋糖要她看清楚现在的每一秒、每一幕。
她朝叶从心挥舞双手,然后点燃了引线,飞奔到叶从心的面前,在身后的第一炮烟花升上天的时候,她看见了叶从心眼里的恐惧。
“别怕。”她双手捂住了姑姑的耳朵。
下一刻,烟花在空中炸开。
五道口满眼高楼大厦上的夜灯也无法点亮的天空,在这一刻五彩斑斓。方圆几里的行人们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忘记了催促自己回家的要紧事;建筑物内的人们都凑在窗前;iki从店里走了出来;喷泉池周围围满了人。天空如盖,此刻,几乎所有五道口的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
巨大的礼炮声经过陈秋糖温暖的手,入耳时已经变得钝钝的,很遥远、很安全。叶从心什么都来不及想,只顾抬头望着天空。她从八岁开始,就再也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礼花,她害怕了整整二十年,在第二十一年的第一天,却突然感觉它很温暖。
“离过年还早着呢,现在放礼花不罚钱?”“谁知道呢?没准人家上头有人。”碌碌无为的中年人边聊边望着天。
“妈妈,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也不是啊。没准是有人结婚?”母亲抱着孩子望着天。
“真漂亮啊老公。”“这种礼花特别贵。”“过年的时候我要你也给我买这种!”“呃……买买买。”依偎的小情侣望着天。
但是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日子,不知道是谁为了谁,不知道心思和金钱比到底哪个更贵。唯有喷泉池外已经淹没在人堆里的一对不起眼的姑侄,姑姑将手覆在侄女冰冷的双手上,侄女捂着姑姑的耳朵。侄女凑到姑姑的耳边,对她说:“28岁生日快乐。”
叶从心早已经忘记了。两年前,她们第一次一起过年的时候,她在陈秋糖的护送下战战兢兢地穿过“枪林弹雨”的街道。她对陈秋糖抱怨说:“全世界都在放烟花,只有我,要么被堵在家里不能动,要么过街老鼠一样到处乱窜。”
那时候陈秋糖只是在揶揄她,可是心里已经在筹划。她发现叶从心还是会跪在床上看窗外的烟花,尽管她看到的烟花无一不是被高楼大厦肢解成块的残次品。她其实是喜欢的,毕竟是那么孩子气的一个人。
现在,你看见了。陈秋糖想:我做不到让你一人独享最漂亮的烟花,但是至少,整个五道口的人,这一刻都在为你的烟花而止步。
第是一朵烟花开放之后,叶从心歪着脑袋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陈秋糖的位置刚好为她遮了风。她不知怎地,觉得陈秋糖的手比往日更暖,暖到……能和一个大大的拥抱相媲美了。她说:“我自己捂着,你也看看吧。”
陈秋糖摇头,“我看你眼睛里面的。”
“什么?”叶从心问。她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陈秋糖用力摇头,笑得很满足。
比起看到漫天的烟火,我更想看见你眼里的笑。更想你忘掉等不到你的爱人时的失望。更想你可以自私自利下去、笨拙懒惰下去、自由自在下去。更想你不要不需要我,更想以后一直为你捂耳朵。
我的头脑并不聪明,记忆力太差偏科严重神也救不了我,我可能不会成为足以让你骄傲的优秀青年。但我一样会真心待你,一样会让你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完整内容请见作者微博猫伶邪魅狂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