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康去姑苏, 最快的无非是水路。
谢景喜静, 上了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王悦知道他就这德性,趁着他没注意, 忽然侧过身子抓住了他放在案上的手。
谢景扭头看了他一眼。
王悦忽然在那一眼中找不着北了, 那双漆黑的眼清清冷冷的, 像是浸在冷水里头的星子, 他望着谢景笑,道:“谢景你去当神仙吧,我给你供起来。”
谢景的眉头极轻地抽了一下, 他没说话, 一双眼望着王悦始终没转开。
王悦另一只手里头还掂着文书, 他摩挲着那文书, 轻轻地笑开了。前路未明,道阻且长, 有这么个人愿意陪着你走,足以慰平生。
他没再说话,见谢景没什么反应,索性就抓着他的手低头继续翻文书。
船在路上遇着了点风浪, 耽搁了两天。
这一晚王悦估摸着该到了,他打算熬夜,可不知是疲倦还是怎么的,他一入夜便开始打哈欠。他坐在谢景身边看文书,一封文书看了小半个时辰没翻过页, 他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谢景看向他,没说话。
就在王悦终于失去意识低头往下栽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接住了他。
谢景将人揽入了怀中。
王悦睡死过去前还轻微挣扎了一下,一双惺忪的眼茫然地看着谢景的脸,费力想了想,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这下彻底没了动静。
谢景看了会儿,眼中一点点暗下去,他抬起食指轻轻蹭了下王悦的脸。这人不吵不闹不耍狠的时候,真是温驯又好欺负,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谢景的食指轻轻蹭着王悦的脸,一点点漫不经心地往下。他看着王悦往自己的怀中埋了埋。
谢景的眼中没了光亮。他此刻才发觉人的欲念真是永无止境,上一世他只求王悦活着,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活着就好,可王悦死了。
多年后重逢,他想的也是,你活着就好,可等的久了,他又忍不住想要王悦回头看他一眼,他想的是,一眼又能如何?等到王悦真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他却忽然变了,他想要王悦,什么样的都要,什么手段无所谓,他要王悦。
而今王悦真的在他怀中了,按道理说他本该觉得喜悦,他却仍觉得不够,心里头有块地方总是填不满,他想将王悦揉碎了填进去,他想要王悦的所有。
谢景一点点将睡熟的王悦压入了怀中。
姑苏城在京口之外,船夜半时分抵达京口。
江清月明,渡口亮着盏有摆渡人绑在江边竹竿上的灯笼,灰蒙蒙的一团黄光。水岸边屋舍林立,一副秋水月夜的宁静景象。
京口官员早早地候在了渡口,夜里吹着风,一群官员簌簌地抖着袖子等着人。
“他怎么了?”王有容跳下了船,看了眼从船舱中抱着人走出来的谢景。他盯着谢景手里头的王悦看了两眼,一抬头正好撞上谢景的视线,不知为何他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他有些瘆得慌。
谢景望了他一眼,没说话,抱着睡熟了的王悦往下船。
王有容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心底觉得王悦这副样子非常之不雅,“要不我来吧。”他伸手去接人。
“不用。”谢景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有容一顿,注视着夜色中地谢景,眼神顿时非常之微妙。谢景的声音顿时让他想起了些事,他可没忘记当初这人对自己动过杀机。
王有容果断没再去招这位谢家大公子,招手喊人过来安排住处。
深夜的京口,老黄犬耷拉着耳朵趴在老巷子里,包着头巾地老伙计支着块牌子卖酒和饼。京口内城宵禁不严,小巷子里总能寻到一两位夜里出来摆摊的小贩,巡街的低等士兵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里巡街饿了,还会不声不响过来买上块热乎乎的饼,若是冬天,便再点上半碗热酒暖暖胃。一来二去,这便成了京口当地一大特色。
忙了大半晚的王有容总算得空了,他一拍手,顶着夜风,带着一大群侍卫仆从上街吃宵夜。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巷子里头席地而坐,人人手里捏着饼,面前的炉子上烫着酒,披麻戴孝的王有容坐在火炉边咬着大饼,满身脂粉香气扑鼻。
“王大人。”不知是那个人起了头,凑过去问了王有容一句,“今日那船上的是谢家大公子吧?他是不是抱着……”那侍卫似乎不知如何说好,忽然转过身抱了下一旁的年轻侍卫,“这样?”
王有容正喝着酒,噗一口全喷了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
“王大人你没事吧?!”一群人忙上去给王有容拍着背。
王有容给酒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摆摆手,“没事!我没事!”他擦了把嘴角的饼屑,对着那侍卫道:“这些事你们权当什么都没瞧见,知道吧?没瞧见,我也没瞧见!”
“对对对!没瞧见!”一群人立刻点头应和。
王有容咽了口口水,低头喝了口酒。
过了许久,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大人,那之前不是都说世子是和太子殿下吗?怎么又换了人?”
“王大人,世子这事到底真的假的?你说给我们听听吧,我们保证不说出去,你说说?”
王有容扫了他们一圈,过了良久,他终于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我跟你们说,这事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他喝了口酒,“这种事我这真是从不跟外人说,你说说,这种事我敢随便跟外人胡说吗?说出去,咱们丞相府的面子往哪儿放?世子的脸又往哪儿放?”
忙有人应和道:“那王大人你同我们说说!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们绝不说出去!保准听过就忘!”
王有容瞥了眼那开口说话的人,似乎略有为难之色,他看了眼围过来的侍卫,手指头状似纠结地轻打着碗。
侍卫顿时领会过来,回身对着那卖酒的老人道:“再烫壶酒!最贵的!”一群人忙将热好的酒好生地捧到了王有容地跟前,“王大人你用酒!”
王有容低咳了声,伸手缓缓接过了酒,夜里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他抬头扫了眼一股脑凑上前来围着他的侍卫,过了许久他才道:“这事……说来那就话长了,其实世子啊,他和太子那事是真的,和谢家大公子的事,那也是真的,我同你们说……”
小巷子里头一群人围在一块窃窃私语,里头时不时传来惊呼声,倒吸凉气声,大饼掉地的啪嗒声响。
卖饼的老头背着手凑在外头,听说书似的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他回过神来,抬脚踹了下凑过来的大黄犬,“去!”
大黄犬缩了下,呜咽了两声,而人群最里头披麻戴孝的清秀男人正说到精彩之处,舌灿莲花。有见识的人一眼便能堪破天机,此书生在破巷子里头口若悬河指点江山的模样,一看便是煊赫权门出来的老牌幕僚。
琅玡王家的幕僚,论口才,他们称二流,建康城没人敢问一流。
王悦次日一大清早便起了,从睁开眼那一刻起便不停地打喷嚏。
他擦着鼻涕坐在堂前吃早饭,外头下人通报,说是拜帖已经送至京口郗家了,王悦点了下头,正想让这人下去,忽然发现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一顿,放下了擦鼻涕的手,从袖中掏出了干净的帕子。
那下人点头退下了。
王悦不知为何更觉得奇怪了,捏着手帕看着那下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把他叫住了,“等会!”他看着那下人回过头来,问道:“王有容呢?一大清早不见人?”
王有容过来的时候,王悦盯着他眼下的黑色眼圈看了很久,多嘴问了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夜出门逛了圈,回来得晚了。”
王悦不觉异样,也没多问,对着他道:“对了,我昨晚翻文书时查到件事,年初的时候,郗鉴进过京,你猜那时是谁帮着王导引荐的他?”
王有容想了会儿,记起来了,“左仆射纪瞻。”
王悦点头道:“是他,我记得当初王家出事,也是他在皇帝面前给王家求的情,他为何会出手帮我们?这里头有何隐情吗?”王悦想了很久都不记得纪瞻和王家有何交情。
王有容恢复了寻常正经神色,思索了会儿,他开口道:“纪大人替王家求情过后,丞相亲自上门拜谢过他,丞相似乎也颇觉奇怪。”
王悦沉默良久,开口道:“算了,至少他帮着王家,等回去后,再上门去走动走动吧。”王悦想了片刻,道:“我瞧王导是存了引郗鉴入京的打算,若真是这样,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有求于纪瞻。算了,此事先不提,当下还是粮食的事重要,你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去见见郗老将军。”
王有容看着招呼他坐下吃饭的王悦,心里头顿时有些异样,他忽然有些良心难安,开口道:“世子,昨晚……”
王悦忽然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王有容想了想,“没事,没事!”
说出去的话,那便是泼出去的水。王有容望着王悦,心里不住抱歉,这昨晚喝得有些多,开始还稍微克制些,后来便无所顾忌了,他一时也忘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总归……还是别提了。
王悦是一个人去的郗家,没和谢景一块去,他虽然得罪过郗家,但是王导与郗鉴是多年故交,他想着这事终究是他出面比较合适,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了才知道不巧,今日郗老将军不在。
“前天老将军收着了消息,江北流民那头出了点事,他受好友前去,本该是昨晚回来,却不曾想路上耽搁了,今日一早书信到家,说是给世子你赔个不是,粮食的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世子有什么事,与我们家女公子商量便是。”
王悦听着那幕僚地话,脚步忽然微微一顿,郗家大小姐?
郗老将军平生子嗣不多,膝下二子一女,长子郗愔今年才十岁出头,长女郗璿今年二十岁,和王悦同年同月出生。
王悦顿觉不好,他是认识这位郗家大小姐的。要数世上王悦不想打交道的人,郗璿肯定排得进前十。
两人头一次见面,这位郗家大小姐穿得像个乞丐似的在街上游荡,王悦记得那天是乞巧节,他路过京口,瞧见郗家大小姐行侠仗义,误以为她在打家劫舍,他路见不平随手相助,两人梁子就此结下了。郗家大小姐自称自己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实际上她没胸,但确实无脑,她最恨腹中空空的纨绔草包,两人打从京口第一次见面,王悦便备受歧视。
犹记得当年郗大小姐得知两人可能要成亲时那一句“啊呸”,唾沫差点溅了王悦一脸。
是了,两人同年同月生,据说两家父亲曾指腹为婚。不过此事后来不了了之,因为曹淑瞧不上郗璿,觉得她是个没娘的野孩子,没有教养也没不识大体。王导出了名的惧内,此事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过,王导心里颇觉对不起郗家,后来郗王两家通婚,无论是嫁娶,他安排的都是最盛大的排场,给足了郗家人面子。
郗家大小姐一直没能嫁出去,今年二十岁了,恨嫁之心京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十五岁后她便知道要自力更生,据说所有路过京口的成年男子,但凡不是缺胳膊少腿,郗家大小姐都会将人拖回来请吃饭请喝酒,可郗家大小姐仍是没能嫁出去。
王悦打京口躲着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见郗璿。今日得知又要与这位大小姐打交道,王悦无话可说。
为了粮食。
王悦走进了大堂,大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侍女,没瞧见郗璿,王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松了口气,一扭头却忽然发现郗家大小姐倚柱笑着打量自己。
吓了一跳的王悦:“……”
“别来无恙啊,王长豫?”郗家大小姐穿得像个蜘蛛精似的,她掸去了肩膀上的灰,对着王悦笑道:“我等了你许久了。”
王悦:“……”
两人出门去了花厅。
对视了一会儿,郗家大小姐亲自抬手给王悦倒了杯茶,又亲手递到了王悦的面前,王悦与他有些年头没见了,一时还以为她换了脾性,结果郗大小姐坐下来的第一句话让王悦差点没被茶呛死。
“你来提亲啊?”郗家大小姐支着下巴望着王悦。
王悦一口茶全喷出去了。
郗家大小姐咯咯咯地笑起来,王悦看得毛骨悚然,却听见郗璿又柔声道:“你放心,粮食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查过便能带走,大是大非我郗家还是拎得清楚的,今年是百年不遇的荒年,捐粮便是救国难,我郗家理当倾尽全力。”她望着王悦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再说了,今后便是一家人,”
王悦一听见郗璿的笑,手极轻地抖了下,却见郗璿递过来两份东西。
第一份打开看是粮食的清单,东西的数量一眼便知诚意,比王悦想象中要多了一倍不止。
王悦诧异过后,打开第二份东西看了眼。下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婚书。
他刷一下去翻最后的落款,金印红泥,往上走,是一行极为端正沉稳的楷书,那王悦再熟悉不过的字,那是王导的字。
这是封王导亲笔写的婚书。
婚书上的两个名字是:
王长豫,郗子房。
郗璿坐在那儿望着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依旧镇定的王悦,抿了口茶极轻地笑了下,眼神颇为玩味。
王长豫,你当京口郗家的粮食这么好借的?
王导压根就没提借粮的事,他下的东西是婚书,这十万担粮食,那是她郗家大小姐的嫁妆。
琅玡王家世子的婚姻,值得上这个数目。
战乱逢灾年,十万担粮食是个什么概念?郗璿望着王悦,果然没听见王悦开口说一个字,她谅王悦也不敢,她微微一笑,道:“我听我父亲说了,军需加吃用,十万担粮食怕也不够,不过郗家家业实在不大,家底全拿出来,也只有这么些了。”
王悦捏着那份婚书看向郗璿,“你同意了?”
“什么?”郗璿没听懂,笑着问了一句。
“你不是从来都瞧不起我?”王悦看着她,“你愿意嫁我?”
“为何不愿意?”郗璿闻声笑起来,“琅玡王家的主母,多少女人争破头想要坐这位置?再说了,我没有瞧不起你,那时你跟我年纪都还小,小孩子懂什么?”
王悦望着她,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那婚书,他想说句什么,没说得出来。
郗璿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你别是记仇吧?我当年骂你,你便当做我不懂事,你堂堂琅玡王家世子何必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那实在不成,我现在给你赔不是?”
王悦伸手一把扶住了要给他行礼赔罪的郗璿,“我不是这个意思。”
郗璿低下头看着王悦,打量了一会儿道:“你不高兴?”
王悦看了她一眼。
郗璿今日这身穿得真的有些一言难尽,纯黑色的长衫笼着灰黑色的纱,袖口与衣摆刺着银色水纹,她撑着桌案低头看向王悦,头发披散下来,她笑了笑,“久别重逢,忽然便成了夫妻,我也有些不适应,习惯了便好了。”
王悦看了眼那婚书上的日期,上头写着成婚是在三月之后。
这个日期算是很紧了,寻常世家大族,从定下亲到正式成婚少说也得要个一年半载,三个月,很赶了。王悦看向郗璿,良久才道:“你真的愿意嫁我?”
郗璿打量了王悦许久,笑道:“王长豫你是世家出身的人,士族通婚之事,你比我懂多了。”
政治通婚,哪有什么愿不愿意,只有合不合适罢了。
王悦从郗家走出来的时候,忽然便明白过来许多事。
平白借走十万担粮食,郗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郗家如何会愿意?你说忠君爱国,可饭都吃不上,谈何忠君爱国,战乱时代,粮食便是命。王导从一开始心里头便跟明镜似的,所以他不和郗家提交情,他下了婚书。
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族,郗王两家联姻,从此郗家一脚踏入了建康的政坛,这才是郗鉴真正的夙愿。
他至此终于明白过来王导派自己来收粮的真实原因。
王悦,王家世子,中书侍郎,郗鉴准女婿。
京口广陵一带的官员很难不买这一串名号的面子。
王悦想通后,没回去,出了门在桥上坐了许久,终于,他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王有容,“你早就知道这事?”
王有容沉默了会儿,没说话。
王悦心中了然,他收回了视线,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按道理说,自从上回我和司马绍那流言出来后,他便应该早知道了我和谢景的事,我以为他不过问,是……”王悦顿了许久,开口道:“我早该想到的。”
王有容看着王悦,低声道:“世子,京口这边剩下的事,交由我处理便是。”
王悦缓缓道:“此次借粮,一共两处地方,一处是京口,京口当年是荒土,后来流民拥入,种起了粮食,所以有富余之粮。另一处是姑苏,那原本便是富庶之地。”王悦看向王有容,“如果说京口是郗鉴的地盘,那姑苏我要去求谁?不如你直接和我说了如何?”
王有容看了王悦许久,终于低声道:“陈郡谢氏。”
这四个字一出,王悦愣住了。至此真相大白,他终于明白过来。
王导没插手他与谢景的事,原来是这样。
王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良久才道:“我不记得谢家在姑苏一带有何势力,好像就两代之前有个谢家旁支子弟在姑苏当过官,别的没了。”
“姑苏许多官员都曾是当年谢家的幕僚,提拔他们的人,”王有容看了眼王悦,“是谢陈郡。”
王悦一下子没了话。
王有容在街上追着王悦,“世子!世子!你等会!”
王悦终于回头对着王有容道:“要求谢景你去求,我不去!王导这么有本事,粮食他自己去借!郗璿谁爱娶谁娶!这事我不管了!”
“世子,”王有容终于一把拉住了王悦,沉声道:“可最一开始说要拉拢陈郡谢氏的人是你,是你派人查了谢家,若谢家不能用,当初为何要拉拢?”
王悦顿了下,望着王有容半天忽然失笑,“谢家凭什么要帮我,王家好歹也给了郗家一纸婚书,谢家呢?你别忘了,数日前,谢豫章还是王导与王敦逼出建康城的!王导当时逼谢豫章外镇,他想到今日有求于他侄子了?”
“那江淮百姓呢!”王有容忽然道,“北部饥荒已经起来了,难民南下,而冬天就要到了!这帮人若是得不到粮食,今年冬天不是冻死便是饿死!我们真的来不及了。”
王悦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身看着王有容,一瞬间竟是觉得可笑如此。世上真的没比这件事更可笑的事了!他对着王有容道:“行,我去求谢景,你教教我,我要怎么求他,王导告诉你方法了没?我是跪下求他还是要如何?”
王有容看着王悦,良久才道:“世子,我知道你有火气,联姻一事,确实丞相之前没同你商量,你有什么事,不如等粮食这边的事解决了,你回去和他亲自商量,你如今和我说这些……”王有容欲言又止,“没什么用。”
王悦望着他,“你从一开始便知道王导的打算,一句话都没和我提,如今你过来教我如何做事,我还要谢谢你吗?王有容,王导让你监视我,这事你们从来都没瞒着我,我也从未为难过你,可你若是真的想要帮我,我和王导,你迟早要选一个。”
王有容看着王悦,没说话。
王悦忽然便明白过来自己的可笑,是了,谁会选他?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处处受人摆布的世子,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良禽择木而栖,他要怪谁?
王悦回身沿着长街往外走。
王有容看着王悦的背影,似乎想说句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轻叹了口气。
王悦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回到驿站的时候,他在门口停下了。他是个要脸的人,他虽然一向表现的不要脸,但是他终究还是要脸。三个月后,难不成真的娶郗璿?婚书下来了,如今这婚讯在建康怕是已经传开了,这事注定很难收场。
王悦在门口站了大半天,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于,他转身往外走。
谢景回到房间的时候,瞧见王悦坐在桌案前摆筷子。他摆得很认真,先是把筷子摆在碗筷的右边,又将上下换了位置,思考片刻又往外移了一两寸。谢景和筷子较劲的王悦,又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只是几样很简单的吃食。
谢景没见过王悦做菜,但他知道那菜是王悦做的,鱼和豆腐切的整整齐齐,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练剑之人的手法。
谢景想了下,忽然记起王悦今日去过郗家。那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王悦没注意谢景走进来,他还在低头摆着那双竹筷子,好像怎么摆都不对劲,他转了下筷子,轻轻摆在了汤碗的右侧,啪嗒一声清响。好像终于差不多了,忽然,他抬头看去。
谢景正静静地望着他,“你做什么?”
王悦忽然发不出声音,他看着谢景良久,讪讪道:“你吃饭吗?我刚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啊,牙嚯咦嚯哎,你要是饿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