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月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绣月怎么可能知道?
我狐疑地看着绣月:
“你知道?”
绣月点点头:
“南大哥,刚才那只老恶鬼说,她活了三百多岁,还养了很多奴童,你还记得吗?”
我说:
“记得,不过这些东西和我不忍心杀胡双红有什么关系?”
绣月说:
“南大哥,其实人活三百多岁,那已经不是人了,应该叫心鬼才对。”
我皱眉:
“心鬼?什么意思?”
绣月说:
“意思就是她虽然还有人的形状,但是她的内心已经和真正的鬼一样。不但可以通晓阴阳两界的事,还开始不近人情。”
通晓阴阳两界?怪不得那老恶鬼知道自己不能杀人,所以让胡双红杀那么多人。
胡为民说:
“不对吧?我以前跑江湖见了不少高寿的人,也没见人家这么残忍,这么丧尽天良。”
绣月说:
“人吃五谷生百病,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我点点头:
“没错,绣月,你继续说,为什么老恶鬼的这些事,和我不忍心杀胡双红有关系?”
绣月说:
“我不知道老恶鬼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她之所以能把自己活到人身鬼心的程度,肯定是在练一种叫做肉神仙的邪术。”
刚听绣月说了一个心鬼,这会又出来一个肉神仙。
很好,都是我和胡为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胡为民问什么是肉神仙,绣月说:
“凡人活到一定的年龄都会死,但是有些人不想死。于是就会通过一些很邪门的手段把自己练成肉神仙,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
我说:
“你说的邪门手段,就是吃人吧?”
绣月点点头:
“对,肉神仙刚开始练的时候,吃的都是自己的亲人。把亲人吃完后,就会偷养别人的小孩来吃。”
我想了想:
“那不对吧?一家子人都没了,只活下来一个老太婆,而且这老太婆一边自己活着,一边还养了一堆小孩,难道周围的邻居不会觉得奇怪?”
绣月摇摇头:
“肉神仙不只是吃自己的家人,这东西练到最后还会吃自己的亲戚,包括周围的邻居。”
胡为民说:
“你的意思就是她最后只能靠吃人活着?那更不对了,胡双红可是从小就被她养大的,不可能她一直吃人,但是胡双红发现不了。”
绣月看着胡为民:
“肉神仙吃人,不是你和南大哥吃饭那样,一天三餐都需要。她可能只要十天半个月,找个没人的地方吃一个就行了。”
绣月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老恶鬼的事,和我不杀胡双红有什么关系。
“绣月,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老恶鬼和我三百年前的祖上有什么关系吧?难道我的祖上曾经想要杀她?但是没杀掉?所以这老东西就来找我报仇?可是这和胡双红又有什么关系?”
绣月好奇地看着我:
“你家三百年前的祖上也是驱鬼师?”
胡为民两手一拍:
“娘嘞,你成天南大哥长南大哥短,竟然不知道你南大哥家世代都是驱鬼师?”
绣月白了胡为民一眼:
“南大哥从来没给我说过,我上哪里知道去?”
胡为民说:
“你不知道别的,但是你应该知道他有本家传的驱鬼册书吧?你想想,这东西都开始家传了,肯定就证明他家祖上也是干这个的啊。”
绣月又气又不甘示弱,正要和胡为民再争辩,我把他俩拦开了:
“越扯越远,到底还要不要说正事了?”
胡为民看绣月气鼓鼓的样子,先服了一个软:
“我错了,我不该和绣月妹妹争这个。绣月,好妹妹,你接着你刚才的话继续说。”
绣月哼了一声,刚想开口又停下了:
“我刚才说到哪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说那老恶鬼和我三百年前的祖上有没有关系,你问我祖上是干什么的。”
绣月“哦”了一声,把自己刚才的思路又拉了回来: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那只老恶鬼养奴童这件事,可能和你不忍心杀胡双红有关系。”
我和胡为民都紧紧地闭着嘴,忍着想插话的冲动看着绣月,等她继续往下说。
“奴童不是随便偷一个孩子就可以的,老恶鬼是女人,她偷养的肯定都是女孩。但是这些女孩的上一世必须是男子转世,这样才能阴阳同命,才能练成真正的肉神仙。”
胡为民还是紧闭着嘴,但是我开口了:
“所以胡双红的上一世,是我家祖上的一个男子投胎的?”
绣月点头:
“肯定是,如果胡双红的上一世也是女子,老恶鬼不可能选她做奴童。”
我说:
“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这个投胎也有点太远了吧?”
绣月说:
“投胎这事谁说的准?也有那前世做了恶事,投胎后变成猪狗的。这就不是距离远不远,而是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挠了挠头皮:
“你继续说。”
绣月看着我:
“我说完了啊,你之所以不忍心杀胡双红,就是因为她的前世是你的祖上。你虽然不知道那个祖上是谁,但是你们有血脉至亲的联系,所以你才觉得找不出理由,但就是不忍心对她下手的奇怪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绣月是个万年老鬼,她说的这些我真的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可是我自己确实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不忍心对胡双红下手,所以绣月的这套说辞,我只能接受。
“看来我必须去绍兴一趟,给胡双红找她的家人了,也顺便看看我那位祖上投胎到了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绣月摆摆手:
“这个我就管不到了,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我们几个刚说完话,之前跑没影的那队宫里的人突然在远处喊了起来:
“捉到恶鬼了没?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宫里去复命。”
胡为民举起手里装老恶鬼骨渣的袋子:
“恶鬼在这,不过这是我们兄弟俩捉的,和那个秃顶和尚没关系。”
胡为民说到秃顶和尚,我们这才想起去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
秃顶和尚的身上,还覆盖着青藤网。我让吞天藤收了它的网,发现秃顶和尚虽然浑身的皮肉都焦黑了,但还有口气在。
我和胡为民想扶秃顶和尚一起回去,但是他身上的焦皮一碰就掉,他自己也疼的直叫唤。
绣月不高兴:
“这秃顶和尚差点害死我和吞吞,为什么还要救他?”
吞天藤也不乐意,从我怀里伸出脑袋说:
“让他偷鸡不成……蚀米,让他死。”
我说:
“他要是真的死了,我们就不用管他。可是他还活着,宫里的人也在这里,见死不救有点说不过去。”
绣月转头又埋怨吞天藤:
“都怨你,你刚才要是不护他,他现在早就死了。”
吞天藤也委屈的不行:
“留他给大哥……偷鸡蚀米……怪我?”
我把吞天藤鸡蛋大的脑袋塞进怀里,又脱了衣服铺在地上,勉强把秃顶和尚放下去,然后和胡为民拽着衣服把秃顶和尚往前拉。
我和胡为民本以为,好歹把秃顶和尚弄回宫里,自然有人会救他的命。没想到领头的太监看了一眼秃顶和尚,就捂着鼻子挥手:
“都这样了,还要他有什么用?扔了去。”
领头的太监说着就准备让侍卫处理秃顶和尚,我身子一挺挡在了秃顶和尚的前头:
“刚才要不是他冲在最前面,现在这幅样子的人就是我了。公公既然不想让他回宫,那就让我送他去个地方吧。”
领头的太监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随你,不过有句话我可说在前头。这每年参加斗法大会的人都有死伤,可能你今年救了他,来年他就会看着你去死,甚至害你去死,你可想好了。”
秃顶和尚躺在地上,挣扎着说了一句:
“我只捉鬼,不害人。”
我心里动了一下,没想到这秃顶和尚这点倒是和我一样。
领头的太监带着宫里的人已经走了,胡为民问我要把秃顶和尚弄去哪里,我说:
“给潘神医送过去,他不是最喜欢收治疑难杂症吗?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这和尚救活。”
我和胡为民拖着秃顶和尚往潘神医的府上而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围上来看稀奇。他们以为那个黑成焦炭的东西是什么野物,等看清楚是个人时,都纷纷捂着口鼻闪开。
秃顶和尚的样子太惨了,焦黑干裂的皮肤下渗着殷红的鲜血。鲜血从衣服上透下去,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走到半路的时候,别说胡为民了,连我都怀疑他还能不能活。
好不容易把秃顶和尚拖到潘神医的府门处,没想到五城兵马司的那个皂班还在路口等着我。
那个皂班看见我和胡为民,兴高采烈的跑过来。
可是当他看见地上焦黑一团的秃顶和尚时,脸色又突然一变:
“这就是那个害人的恶鬼?”
胡为民“哈”了一声: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恶鬼虽然伤人,但是一般人也不是轻易就能看见它们的。”
皂班指着地上的秃顶和尚:
“那这是……”
我说:
“他也是驱鬼师,是为了驱杀恶鬼才伤成这样。”
皂班一听眼前的焦炭竟然是个功臣,立马肃然起敬:
“二位宫师,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五城兵马司做的,尽管开口。”
我指着另一个路口处潘神医的府门说:
“别的不用,帮我把人抬到那里就行。”
有了皂班帮忙,秃顶和尚很快就被送进了潘神医的府里。
可惜的是,潘神医不在家。
绣月撇了撇嘴:
“肯定是去渡莱山找他的小夫人去了。”
皂班在跟前,我也不好和绣月多说什么。
可是秃顶和尚伤的那么重,也不像是能撑很久的样子。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亲自跑一趟渡莱山时,那个皂班突然说道:
“找潘神医是吧?我知道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