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实在太窄了,我想不通胡为民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以他那魁梧的身材,裂缝还没有他的一半宽。如果不是一种特别大的外力把他硬塞进去,胡为民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进到这么窄的裂缝里。
可是,进都进去了,现在只能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至于胡为民说自己出不来的这种鬼话,我是听都不会听的。
出不来?难道让我看着他去死?
今天就是拿牙啃,我也要把悬崖啃出个口子,救胡为民出来。
我仔细观察胡为民的身体,想看看有没有地方能伸手进去。可是他和裂缝紧紧地贴在一起,像是从裂缝里长出来的一样。
我这边捣鼓着胡为民,两边的中阴人还在震天地哭。我实在听的心烦,忍不住大吼一声:
“别哭了。”
可我又不是中阴人他爹,哪怕我一嗓子吼的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中阴人还是哭个不停。
胡为民看出我心情烦躁,自己反而冷静的很:
“山桥,别忙活了。你坐下,听大哥给你说几句话。”
我把手从胡为民头顶的一点缝隙里塞进去,试图勾着他的脑袋往外拉:
“你说你的,我听着。”
我勾不动胡为民的脑袋,他疼的“嘶”了一声,我只能罢手。
我再次查看胡为民的身体,我就不信找不到救他出来的办法。
胡为民看我始终不放弃,又感动,又想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
“嗨,人生自古谁无死,二十年后你大哥我又是一条好汉。”
我用指头一点一点地在胡为民的身体和裂缝间试探,听他突然甩了句文词,又说了句市井俚语,倒把我逗乐了:
“大哥几时也这么有文化了?”
胡为民讪笑:
“这叫什么文化?随便识得几个字的,都知道这两句话。”
我和胡为民看似漫不经心地聊天,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紧张的要死。
我担心自己真的救不出来胡为民,胡为民也担心自己会真的死在这里。
现在,胡为民只有一只胳膊和半个脑袋在外面。
我不能生拉硬拽,又找不到他和裂缝间的空隙。实在没招了,我只能另想办法。
“大哥,知道什么是热胀冷缩吗?”
胡为民只有一个眼珠能动,他用那只眼珠看着我,说:
“知道,意思就是,热了就变大,冷了就变小。”
我对着胡为民竖起大拇指:
“可以,还算是有点学问。”
胡为民抽着半边脸笑了:
“岂止是有学问?要不是大哥家道中落,没钱上学,我这会怎么着也是个状元了,也不用做这劳什子的驱鬼师,还被塞进这鬼地方。”
一直没打听过胡为民的过去,有那么一两次,我试探的问过他,但是看他并不是特别想说的样子,我也就没有追着问。
我没想到胡为民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家事,想到他刚才说有话对我说,我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好像他准备让我了解他以后,他就能安心去死了一样。
我没有接胡为民的话,而是摸着裂缝两边的石头说:
“大哥,这石头太过坚硬,如果用刀劈斧砍,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你救出来。”
胡为民对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好像没什么兴趣了,而是执着地讲起了他的家事。
“山桥,你大哥我往上再数三代,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其实是个正儿八经的武状元。”
“大哥,你兜里有火吗?”
“没有。山桥,你先听大哥说。大哥这点拳脚功夫,那是正儿八经的童子功,是我曾祖父在我小时候,一招一式教我的。”
我低头在自己兜里摸着:
“我也没有。”
胡为民也不问我找火干什么用,仍然说着自己的家事:
“我曾祖父一心想让我祖父习武,希望他也能考个武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我看了看悬崖底下:
“得想办法生点火,不然这石头弄不开啊。”
我转身走开,胡为民的脑袋不能动,唯一的那只眼睛也看不见我,但他还在说:
“可惜我祖父不好武学,他天生一副白净书生的模样。平日里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喜欢。”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可是这悬崖底下除了又黑又湿的,不知道多厚的一层骨泥外,根本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
我又转回到胡为民眼前,他紧紧地盯着我:
“山桥,大哥给你说话呢,你听着没?”
我应付着:
“听了听了,你说你的,我找点东西生火。”
胡为民继续说:
“因为这个,我曾祖父很看不起我祖父。我曾祖父觉得自己铁骨铮铮,也曾浴血沙场为国效命,怎么就生了我祖父那么个娘们唧唧的儿子?”
我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骨泥发呆。
胡为民自说自话:
“我祖父虽然身子生的弱,可是脾气却很大。他受不了我曾祖父话里话外的嘲讽,就带着我祖母分家另过去了。”
我蹲在地上,用手抓了一把骨泥。
胡为民叹了口气:
“可怜我祖母被分家时,已经怀了我爹。我祖父要强,分家时没拿家里一分一毫。结果我爹出生时,我祖母因为没钱好好坐月子,落了一身的病痛。”
骨泥捏在手里湿 滑黏腻,像黑色的枣泥糕一样。
胡为民也不管我理不理他,继续说着:
“好在我曾祖父知道我祖母生了男婴,又担心祖母身体不好,就把我祖父一家接回去了。”
骨泥里大量的磷火,是尸体分解后产生的东西。这玩意儿用手摸着不烫,但是如果用力去搓,就会生出鬼火来。
胡为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能自拔:
“我曾祖父在我祖父身上看不到希望,就一心想把我爹培养武状元。”
我抓着一把骨泥开始揉 搓,一点绿莹莹的鬼火出现了。
胡为民说到他爹时,口气更暗淡了:
“可惜我爹也不是个练武的苗子,他从小就喜欢装神弄鬼那套,经常说自己是天上的大罗金仙,是来给人间驱鬼镇邪的。”
我把手里的那点鬼火抹在裂缝两边,又抓了一把骨泥开始搓鬼火。
胡为民用一只眼睛看着我忙碌,嘴却不闲着:
“我曾祖父知道我爹也没戏,心里更苦闷了,直到后来,我爹成亲,我娘又生下我。”
我搓出更多的鬼火,都一点点抹在裂缝周围。
胡为民终于说到自己了,但是听他的口气,好像比他苦闷的曾祖父还难过:
“我曾祖父有了三世孙,高兴的什么一样。他发誓一定要我习武成才,一定要继承他铁骨铮铮的血脉。”
我搓的胳膊酸痛,终于给裂缝两边都抹上了鬼火。
胡为民说累了,自己停下休息了一会,又接着说:
“可惜那时候我曾祖父年纪大了,因为后两代里都没有什么人才出来,家道也慢慢衰落下去。”
绿莹莹的鬼火燃烧的很慢,而且很容易就熄灭了。我只有不停地搓更多的鬼火出来,才能保证裂缝两边一直有鬼火燃烧。
终于,胡为民注意到我了:
“山桥,你在干啥?”
我说:
“热胀冷缩嘛,我要用鬼火把裂缝两边的石头烧热,然后用冷水泼上去,这样就能把石头激炸。”
胡为民只能看见自己眼前那一点鬼火:
“你用鬼火……烧石头?”
我得意的不行:
“是不是很完美?如果用明火烧,不等石头炸开你就被烫熟了。但是用鬼火就不一样了,石头照样可以炸开,你还不用被烫伤。”
胡为民惊的一个眼珠子都直了:
“你要炸山救我?”
我说:
“不然呢?我手里又没有工具,总不能用指甲盖掐石头吧?”
胡为民瞪着绿莹莹的鬼火看着:
“这玩意儿……真的能行?”
我说:
“肯定行,就是鬼火烧起来有点慢,你还得在里面多待一会。”
胡为民的独眼里燃起了生的希望:
“山桥,你要是真的能把我救出去,我以后管你叫大哥。”
我“哈”的一声笑了:
“你当初救我,让我把你叫大哥。如今我救你,你又把我叫大哥。那我们以后就看谁有机会救对方,就让对方叫自己大哥。”
胡为民也乐了:
“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一直要有一个人处在危险中?干脆这样,以后你把我叫大哥,我也把你叫大哥,咱俩都当大哥。”
我被胡为民彻底逗笑了:
“哈哈哈,大哥这脑子真是绝了。只是以后咱俩要是当着外人的面互相叫大哥,别人会不会以为咱俩有病?”
胡为民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好多了,也笑着说:
“俩哥同行,只怕这天下再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了。”
我嘴里和胡为民说着话,手却没闲着。一把又一把的骨泥被我搓出鬼火,又被我一点点的抹到裂缝两边。
这个过程很漫长,曲如屏在旁边看的直打瞌睡。我胳膊酸痛的没了力气,只能歇一会搓一会。
骨泥层很厚,越往下里面的磷火越多,搓起鬼火来也更快。
终于,在我把周围百十来米的骨泥都搓完后,我感觉可以找冷水来激炸石头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没有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