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刚刚听完席家发家史的人的角度来说,席乐现在对“季明安”这几个字不是一般得敏感。
而当突然看见季明安的儿子出现在自己家里时,他心中的震惊程度不难想象。
特别是这个叫季拾的还一副大摇大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席乐随即递给席音一个满是疑虑的眼神,意思很明显:什么情况?
席音有些无奈,“这件事一句两句地说不清楚——”
“没关系,现在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有听的时间,我们说到清楚为止。”杜念打断他道。
“哟呵,不愧是当师父的,架子摆得还挺足。”季拾这时绕到了席音身后搂住他肩膀,颇有几分护着他的意思,这画面看得吴一眼皮和心里同时跳了两下。
席乐一时也摸不准席音跟季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到身边杜念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便也不敢放松戒备,即便这人是席音领回来的。
杜念直接无视了季拾的话,仍盯着席音道:“席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许多事都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我说了我应该说的,其余的部分只能由你来补全。”
席音点点头:“我知道。”
他推开季拾,目光扫向席乐,沉吟片刻开口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直接从三年前爸妈出事开始,我们长话短说。”
“行。”席乐跟杜念交换了一个眼神,收回来时又有些警觉,感觉当下房间里的气氛颇为微妙,谁也说不好是跟谁站在一边,几个人虽然话都不多,但空气中却隐隐透着一股火药味儿。
但凡能燃起一星半点的明火,就会瞬间引爆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
除去季拾不算,屋内的其他四个人彼此应该都是最为亲近的,然而现在这种“亲近”却反而让本就绷着的弦收得更紧。
席乐跟杜念和席音之间都有尚未来得及彻底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席音跟吴一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与矛盾,跟杜念则是介于“师徒”和“警匪”之间的尴尬身份。
其实假如只有他们四人在的话,这些事情倒都可以暂时压下,因为他们实在太过熟悉也太亲密了,特殊时期出于对彼此的担心和体谅大多会选择暂时性地“健忘”,假装这些事已经翻篇儿了,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让事情沉淀在心底,直到某一天也许就真得能够不再计较。
类似于一种多方参与的动态平衡,或许会有暗潮涌动,也或许会在私下里有复杂的反应,但整体表现出来的却是一个非常和谐的状态。
然而,季拾的存在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存在的可能性。
他就像一个“异物”忽然侵入了一个原本和谐的系统,瞬间引发一系列特异性防御反应,让系统内的各部分在尝试着将他排斥在外时也乱了自身应有的节奏。
这一下,种种矛盾又都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甚至有被进一步激化的趋势。
席乐最先沉不住气。
他大步走到沙发边上却不坐,靠着靠背一站,对另外几个人抬了抬眼:“坐下说呗。”
杜念闻言似乎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就坐在席乐正背后,吴一跟在他后面坐到一旁,静静地不发一语。
席音看这情形明白自己应该是处于风暴眼上,再看季拾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那儿笑得没心没肺,他就特别想上去踹他一脚。
而季拾见席音看自己便贱兮兮地问了一句:“音子,这回我还需要回避吗?”
“待着吧你。”席音给了他一张冷漠脸,然后到沙发那儿左右看了看也没挑该坐的地方坐,腰一弓屁股直接落在了茶几上。
席音:“我开始了?”
席乐侧身对着他点了下头。
“先把时间线缕清楚。”席音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像在思考:“首先,在三年零一个月前的时候,杜叔最早得到消息——季明安越狱了。之后,几位长辈猜测季明安这次越狱是冲着咱爸来的,因为当年季明安被抓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季拾听到这里点着头插了一句:“没错,就是席捉云干的‘好事’。”
席音没有理他,继续道:“在那以后大概过了快三周都风平浪静,但是有一天妈妈忽然失去了联系,杜叔派人到处找都没能找到,而隔了一天之后爸也不见了,等再次得到他们二人消息的时候就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你说的这些除了跟季明安相关的以外我都知道,说我不知道的吧。”席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杜念后背稍用力地向他靠了靠,示意他耐心一点。
“小乐,你当时应该还不知道妈妈最开始是被季明安带走的吧?”席音这时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压根没人跟我说过,我上哪儿知道去?”席乐的声音有些冷。
席音:“还在说气话?刚才不是都好了么,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席乐:“我想没想通跟你要说的话没关系,还能不能继续了?”
席音:“当然有关系。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很怀疑还有没有接着往下说的必要。”
席乐:“呵,这逻辑可真够奇怪的,你都没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呢,让我怎么想通?我想得通吗?”
“席乐。”席音的语气骤然一沉。
然而席乐不吃他这套,反而声调更高地反问:“难道我说错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席音蹙眉严肃地看着他,“既然想听事情的真相,你好歹也该配合一点。”
席乐听到他这话似乎怒极反笑:“我都配合着你们被活活瞒了三年了,你还想让我怎么配合?难道你觉得瞒着我是应该的,如今我想听句实话还非得求着你不成??”
席音到这会儿脾气也不太好了,冷冷注视着自己弟弟:“的确,我瞒着你是有不对,但我也是为了调查爸妈的死——”
“——你别拿爸妈当幌子!”席乐猛地拔高音量,“席音,忽然之间父母双亡的不止你一个人!在你选择‘生死不明’之前,有没有想过家里面还有我的存在!”
“我怎么没想过,就是因为想到你我才这么做。你以为我就愿意这样吗?三年来我经历过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席音的话音又冷又利,犹如尖刀一般破空而出。
而他的这种反应也彻底激怒了席乐,席乐冲他大声吼道:“谁他妈逼你经历这些了??你明明可以选择留下来把真相告诉我跟我一起面对,可你非要选择走!现在嫌自己经历得多了?不好过了?我告诉你就是他妈的活该!!咳——”
席乐话音刚落已被席音猛地上前揪住了领子,席音此时的眼神极其可怕,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活该?”席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活该?席乐,你良心被狗吃了么。如果不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席乐一双眼睛都被愤怒烧红了,微微眯起后淡淡冷笑一声:“为了我?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我对吧,不管做任何事都他妈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是吧?”
杜念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感觉有点发烫。
席音则用格外冰冷的语气回答道:“怎么,难道你想不明白么。功夫没长进连智商都喂狗了?”
“我想得明白。我也特别感激。”席乐的咬字一分分加重,“但我就想问一句,在你们做决定之前征求过我的同意了吗?在你们自作主张地做着自以为对我好的事的时候,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愿意吗?你们有想过这种所谓的‘好意’,我真得需要么?!”
“不需要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席音话说完便猛地放开了席乐的衣领,把他用力推了出去,席乐没撑住劲一下子向后仰着跌坐在地板上,屁股那里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还不肯示弱地狠狠瞪着席音。
见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站在旁边围观的人总算无法再保持无动于衷。
兄弟之间打一架其实也没什么,小磕小碰或是缺胳膊断腿儿的都不算大事,养好了伤过了这劲儿照样能勾肩搭背地哥俩好。但要是真话赶话地说到伤害彼此感情的地步,之后就不太好挽回了。
看到席音、席乐之间的气氛明显剑拔弩张了起来,吴一跟杜念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一个拉一个抱,让这两个人分开一个安全距离,只不过还没等吴一再多拉一会儿季拾就从旁边插了上来,把他的手从席音胳膊上扯开了。
吴一不禁愣了愣,发现席音没什么反应后眼神一黯,没有说话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而杜念这时也已经拖着席乐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席乐被他两条长腿紧紧卡在中间,腰也被用力圈住,根本挣脱不了。
“你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好好的话题吵着吵着就偏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杜念搂着席乐,眼睛看着席音说。
季拾却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我觉得没偏啊,刚刚你们要是不瞎掺和,这阵肯定已经说到关键地方了。是吧音子?如果他们不拦着,你是不是就该告诉你这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弟弟,当年你身中四枪、幸亏被我捡回一条命来的事情了?”
偌大的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杜念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一刹那自己怀中和身侧的两个人呼吸同时停住了。
连席音都有些错愕地扭头看向季拾,表情明显是在嫌他多事。
但这也恰好证明了季拾所说的是事实。
吴一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惨白,仿佛他此刻自己被枪打中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席音,眼中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不过席音并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全部落在席乐身上。
虽然他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是既然现在席乐已经知道了,那应该可以理解他了吧。席音心里默想。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震惊过后,席乐的表情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比他们发生争执之前还要平静,就像是一张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脸。
席音跟他静静对视,半晌,才看到席乐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了,你活该。”
冷漠如刀,血肉横飞。
作者有话要说:
打呀么打一架呀~~嗨呀么嗨起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