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前厅里,只有她和蔺瑾谦、罗赫三人,眼看仪式时间临近,穆德忠还不露面,穆黎终于坐不住,起身要上楼去喊。
然而她刚迈步,就被蔺瑾谦抓住了手腕。
她低下头去,看到他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先等,时间到了人不出现再说。”
“我去问一下家佣。”
“问了有什么用?”蔺瑾谦抬眼,极其冷静地看着她,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已然在他的预料之中。
穆黎心情糟糕透顶,即便先前蔺瑾谦提醒过,可真正发生了仍是让她不悦。
穆德忠当真是毫无信用可言!
“坐下吧,他要是真不在,你就算问了难道他就能回来,主持仪式?”
“可是——”
蔺瑾谦手上一用力,径直把穆黎拉了坐回椅子,刚坐下,就有家佣匆匆赶过来了,一脸焦急地欠了欠身,道:“二小姐,先生他昨夜应酬回来,呕吐不止,半夜折腾了许久睡去了,哪知今早昏睡不起,这会儿正要送医院。”
穆黎霍然起身,眉头紧拧,穆德忠果然言而无信,昨夜折腾了许久?试问她就住在一楼,又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闻?他还真是会找借口!
正要询问,身边一个低冷男声悠悠说道:“竟然这样严重,那还不快送医院去?耽误了出什么事儿,谁又来担这个责任?”
是蔺瑾谦,他一脸漠色,仿佛很是不满穆家家佣办事不利,紧接着又听他训斥道:“昨晚的事情拖到了现在才发现,你们值夜班的是谁?叫她跟去医院守在床边好好伺候,要再出问题,这份工作也就到头了!”
声色冷冽,严厉无情,好像他才是穆家的当家人,家佣被训斥得埋头不敢言语,待他说完,忙不迭小跑而去。
然而穆黎却是看不懂
了,他着急让穆德忠去医院,究竟是为什么?没了穆德忠主持,她母亲的遗愿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了。
“我还是去看一下。”穆黎道。
“去了做什么?”蔺瑾谦再度阻拦,转而对罗赫道:“你去看看,让穆承留下,就说有关青峦山的案子,有些信息要告诉他。”
“是。”罗赫应声而去。
穆黎疑惑地看着罗赫的背影,又看向蔺瑾谦,他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冷漠神态,坐在这空阔的祠堂里,透着一股子强大的冰冷气息,令人心生畏惧。
他想要做什么?
穆黎没有问,而是坐回原位,耐心地等待罗赫把穆承请来,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这一次蔺瑾谦似乎是在帮她完成赵心月的遗愿。
不一会儿,罗赫和穆承一同进来,穆承大概是见到蔺瑾谦也在场,先前那些狂傲锋芒都收敛了起来,还算客气地问候了一声,“不知姐夫找我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蔺瑾谦扬起下颚,虽然他坐在轮椅之上,却气质不凡,穆承站在他面前,反倒显得低他一等。
他转着佛珠,薄唇微微弯了弯,语气平和地问:“穆伯父是否严重?”
蔺瑾谦从不称呼穆德忠为父亲或是岳父,他虽然娶了穆黎,是穆家的女婿,但他更是蔺家的大少,称穆德忠一句伯父都是客气的。
穆承叹了口气,“是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应该没事儿,就是劳烦姐夫跑一趟,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无妨,要紧的是穆伯父的身体。伯母也跟去了吗?”
“我妈也跟去了,父亲突然病犯,她当然是放心不下,也是十分自责,怪自己昨夜睡得那么沉,竟然连父亲没有动静都不曾察觉。”
蔺瑾谦了然地点点头,轻微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为此感到同情。
“要
谢谢姐夫关心,只是不知姐夫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穆承是沉不住气了,再次追问,同时又怕蔺瑾谦不悦,补充道,“我实在担心父亲的情况。”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他就要去照顾穆德忠了。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戏码!穆黎蹙起了眉头,不愧是父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德本一模一样!
但她没出声,穆承自从进来都不曾正面看她,眼里只装下了蔺瑾谦,她索性由着蔺瑾谦去处理,倒还能给穆承一些威慑。
蔺瑾谦停下手上的动作,把佛珠戴在腕上不再转动,拍了拍衣襟,沉声道:“既然穆伯父是病又犯,想来应该不要紧。你是穆家长子,将来必然要继承穆家的所有,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
此言一出,穆黎瞬间明白了,他让穆承过来,是要穆承代替穆德忠,主持完成赵心月入穆家的仪式。
穆承也听出来了,却佯装不明白的样子,刻意问道:“姐夫的意思是?”
“要是听不出我的意思,那要做穆家的继承人,怕是有些牵强了。”蔺瑾谦不愿多费口舌,似打趣的一句话,已显露他的不耐烦。
穆承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姐夫找我,并不是为了青峦山的案子。”
“当然也是为了青峦山的案子。”蔺瑾谦接了声,“我知道你目前是怀疑的对象,可依我看来,你不像是会犯案的人,更不可能跑到青峦山去,还认识青峦山的家佣。”
“姐夫说的都对,可警方不这么认为,就连阿黎都觉得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穆承双手交握在身前,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副愤懑不平的样子。
穆黎安坐在蔺瑾谦的身旁,对于这番说辞,不置一词。
蔺瑾谦侧眸看了看她,又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突
来的碰触让穆黎不适,本能地想要把手抽离,接着就被蔺瑾谦用力握住。
听得他说:“阿黎不过是受雇于人,领人薪水,就要尽职尽责,她要是偏袒你,只会让人怀疑你当真做了什么。”
穆承垂眸一笑,笑容净是不爽,却又不发作出来。
蔺瑾谦继续说道:“要帮你洗脱嫌疑并不难,我知道老四与你一向较好,我可以让老四站出来帮你证明。”
“真的?”穆承眸子一亮。
穆黎却微微蹙起眉。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今天我到这里来就不能白跑一趟了。”蔺瑾谦松开了穆黎的手,仰首对穆承道,“穆伯父意外不能来,作为穆家继承人,你完全有权利代父完成。”
“阿黎为了这事儿许久都不曾安稳地睡过一觉,我本以为过了今天,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能放下,对这件事格外看重,所以无论如何,今日事今日毕。”
穆承尴尬地笑了笑,“姐夫,您真是高看我了——”
“是否高看,你心里清楚。”蔺瑾谦截断他的话,“除非你不想尽快洗清嫌疑,又或者,你真和这个案件深有牵连。”
“我怎么会和这个案件有牵连!”
“警方不信,说再多有用?但我说过的话一定作数,老四会站出来帮你证明。作为穆家大少,将来的继承人,你应当懂得机不可失的道理。”蔺瑾谦是轻声地说,但不容置疑和拒绝的强硬令人心惧。
穆黎一言不发,心里已在打鼓,从不知蔺瑾谦竟有这样一面,她忽然明白,为何蔺家上下对他都那般忌惮。
祠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穆承没有应声,蔺瑾谦也不逼迫,悠闲地转着佛珠等穆承自己做决定。
不知过去了多久,漫长如一个世纪,又短暂如数秒,终于听到穆承扬声,明明是不甘心就此妥协,
又不得不妥协,“好,今天我就行驶继承人的权利,代替父亲,主持赵姨入穆家的仪式。”
说罢,他唤来家佣,吩咐家佣把赵心月的排位和骨灰都拿出来。
穆黎已坐立难安,母亲去世数月,却始终不能入土为安,一座空坟刻着她的名字,即便到了地下,她也是没有依托的。
看到母亲的骨灰盒及灵位的时候,穆黎浑身不可遏制地战栗着,她站起来,眸中写满悲恸,上前从家佣手里接过了骨灰盒及灵位。
妈,对不起。
一声哀痛的呼喊在心底响起,她低下头去,模糊的视线里落下晶莹的泪珠。
“开始吧。”身后,蔺瑾谦淡淡地提示。
穆承看了一眼已被悲伤笼罩的穆黎,走到祠堂正中的位置,三次作揖叩拜,有模有样地进行着仪式。
实则他心如明镜,在蔺瑾谦提出要求时,这一出就躲不了,但他想,大丈夫能屈能伸,暂且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因为对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洗清嫌疑。
嫌疑洗尽,将来他成为穆家的一把手,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再把穆黎母亲的灵位请出去,都是他说了算。至于穆德忠那边,拿出蔺瑾谦做挡箭牌,穆德忠也不能过分怪他。
一番仪式下来,赵心月的灵位终于供奉在了穆家的祠堂,而骨灰还需要送到墓地埋葬。
出了祠堂,阳光照下的一瞬,穆黎忽才想起秋明竟然还没到!刚才突来的变故,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忽略了秋明缺席的事实。
她握住了蔺瑾谦前行的轮椅扶手,低声道:“阿明还没来。”
蔺瑾谦这时也才想起,漏了重要的一个人,抬头交代罗赫:“联系一下秋明,让他直接到墓地碰面。”
罗赫点头应声。
却在这时,穆家正门门口驶来一辆警车,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杜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