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溪。
有人敲门而入,端着刚煮好的粥进来,“太太,给您熬了粥,你喝一点,再把药给吃了。”
家佣把粥放在桌上便退下,那碗粥热气腾腾,一股清香弥漫开来,却勾不起她一星半点儿的食欲。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
“太太还是趁热赶紧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吃下去不舒服。”家佣执着地站在那碗粥面前,似乎是要亲眼看着穆黎趁热喝粥。
穆黎喜清净,不喜有人相伴,更何况是陌生人,只得随了家佣的意愿,端起粥尽快地喝。
喝了粥,家佣又端了一杯热水来,适才端着空碗离去,走到门口了,她又想起了什么,对穆黎道:“太太,今早有个叫舒老师的人给你打了电话,当时大少也在,就让我自称穆家家佣接通了。”
“我跟她说,您生病无法上班。这会儿您醒了,身体舒服些的时候,看是否要给她回个电话。”
“好,谢谢提醒。”穆黎点头致谢,那家佣终于离去。
她知道舒莞来电话,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手机,就看到了通话记录里有舒莞的已接来电,因此她才想下楼了解,哪知刚到楼口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如今既知道是假冒穆家家佣接的电话,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转瞬又想到,万一舒莞去穆家怎么办?虽然与舒莞接触的时间不多,却清楚舒莞是一个事无巨细都细致入微的人,且不考虑她是否生有疑虑,出于上下级的关系,她即有可能去的。
穆黎立时起身,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抄起钥匙飞快地往楼下奔。
哪知刚出了别墅,小跑在庭院的青石板道路上,就瞧见对面凌姝正推着蔺瑾谦走来。
穆黎不自禁停下步伐。
朝阳已升,高悬在天的一方,丝丝缕缕金光穿透迷雾而下,驱散着寒气
,庭院内露水深深,湿气隐约缭绕在空气中,浸潮了发丝,衣裳。
蔺瑾谦坐着轮椅,右手仍旧缠着小叶紫檀佛珠,面色漠然地由凌姝推着从穆黎身边经过。
凌姝大家闺秀,以柔和的眼神同她招呼。
穆黎抿了抿唇,侧身终是道:“这几日我暂且回家居住,谢谢你的照顾。”
轮椅停了下来,几乎同一时间穆黎转身向前走,蔺瑾谦自主操控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侧着身子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么单薄,纤瘦,却是温热的,透着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温暖人心的力量。
她就这么回去了,在穆家要如何应对?
“罗赫。”余光瞥见罗赫站在门口的身影,蔺瑾谦扬声唤道。
“大少。”
“她还在生病,你跟去,给她送件厚一点的衣服。”
“是。”罗赫应声道,折回别墅去取衣服,以及被遗漏在桌上的药。
凌姝不动声响地观察着庭院里发生的这一幕,从蔺瑾谦的言行中切身感觉到他对穆黎的不寻常,可哪儿不寻常,她又说不出来。
蔺瑾谦一贯是面冷心热,待谁都如此,而她当初被他吸引也是因为这个,接触下来全然没有蔺家大少的架子。
只是……他的眼神,注视着那抹身影离去的眼神,面上冷漠无常,却蕴含摄人心魄的力量,暗涌深藏。
凌姝不自觉地握紧了推动轮椅的手,瞬间想起了在青峦山陶诗宜的一番话,难道真会被她说中吗?
“瑾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对你说。”
温柔女声飘来,打断了蔺瑾谦飘远的思绪,他后知后觉地敛起目光,“进屋说吧。”
“在这儿说,可以吗?屋里人多。”或许今天,该弄个清楚,而不是一味地扮演着温柔角色。
“那就在这里说。”蔺瑾谦没有拒绝,本来今早刻意泄露他生病的消息
出去,就是为了把凌姝引过来,他也算是完全站在自己角度的利用了她一次。
凌姝转过身去,迎着微弱的晨曦,微微眯着眼,道:“蔺爷爷寿宴那天,私下里和我提起了两家的婚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便只是听着,没有回应。”
“老爷子怎么说?”
“爷爷的意思,是想你我在年前把婚事办了,对两家而言都妥当。”
“其实在那儿之前,老爷子就和我聊起过,然而那时事事顺利,如今蔺家身陷谜案,爷爷为了散心也不在容城,恐怕这件事儿还得搁置一段时间。”
微风拂过,凌姝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眼下的事情要紧。”
她转过身,手扶上轮椅,“起风了,我陪你进屋。”
“好。”蔺瑾谦应声道,左手手指轻抚着缠在右手手腕上的佛珠。
……
“叮铃……”门铃连连响起,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舒莞站在穆家门前,手放在门铃上,准备再次按下,终于见人出来。
“你好,你是?”家佣开了一扇小门,探出个身子,戒备地问。
舒莞礼貌微笑,还是亮出了拜谷工作室的证明,面对一个戒备心极度高的人,说明身份来历最能打消她的疑虑。
“我是舒莞,拜谷工作室的一位咨询师。”
家佣反而更加警惕地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来找你们家小姐,穆黎,我是她的同事,听说她生病了,特意过来看看她。”
“你来看二小姐?可不巧得很,二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
“嗯。”
“她不是生病了吗?还要去哪儿呀?”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舒莞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赶忙从车里取出途中买的果篮,交给了家佣,“麻烦你把这个给你们二小姐。”
“这……好的
。”
舒莞又是微微一笑,上车离去,她懒得交代家佣诸如“告知她来过的事”之类的话,这家佣一看便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儿。
可是,穆黎会去哪儿?早晨那通电话,那个家佣说她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怎么转眼就让她出去了?难道真是不得宠,不被重视?
舒莞疑虑重重地开着车,路口处右转循着拜谷工作室的方向而去,然而这一转,不意从后视镜里瞥见一辆车从与她相反的方向转进了通往穆家的路。
那辆车正是穆黎之前开的。
她回来了?舒莞没有多想,赶紧调头,左转跟着那辆车子而去。
正在这时,跟在后方的罗赫眼见在梨花溪停放过的车子追着穆黎而去,不由地放慢了车速。
穆黎顺畅地把车子驶入穆家大门,铁门合上,她的身影被隔绝,舒莞把车子停在路边,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跟进去。
回到穆家,第一件事就是跟家佣确认方才是否有人来过,果不其然,家佣捧了一个果篮给她,确认是舒莞。
“你怎么说的?”
“我都按照二小姐交代的,跟她说不知道你去了哪儿。”
那就好……穆黎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她提前打电话回来交代一二,否则穿帮后果不堪设想,“你去忙吧,这些水果拿去吃吧。”
“好,谢谢二小姐。”
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穆黎在沙发里坐下,脑袋还是昏沉闷疼,她闭眼揉着两边穴位,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我当是谁呢,这么火急火燎地回来,原来是被蔺家抛弃的蔺太太。”一记幽幽女声从高处飘来,有些耳熟,穆黎闭着眼也能猜到那是多年不见的妹妹,穆绮。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声伴随着穆绮的靠近越来越响亮,她的声音和从前一样的高傲。
“蔺家就要和凌家联姻了,怎么
你不去梨花溪守着你的丈夫,还有时间往这里跑?瞧你这脸色苍白的模样,该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吧?”
穆黎闭眼静养,她本来就生着病,虚弱无力,这一趟急匆匆的赶路费力耗神,没精力陪穆绮闹。
“聋了?还是哑了?我跟你说话呢!”穆绮却是不满她的沉默,嗓音陡然提高,还一脚踢向穆黎的小腿。
骨头刺痛,穆黎瞬间睁眼。
穆绮身子一震,不自控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双幽深的眸子在苍白的脸上跃然而出,她竟然被吓到了。
穆黎站起身,冷声道:“走开,我没时间和你闹。”
说罢,便往她房间的方向去了。
穆绮却是个不饶人的,冲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横眉竖眼地瞪着她,“你拽得很啊!看来这五年你真是长进了不少。不过我告诉你,在穆家,我才是唯一的穆小姐!”
穆黎瞅了她一眼,绕过她继续走。
哪知穆绮仍是不肯罢休,伸脚去拦她,穆黎被这一绊,直直地跌倒在地。
“想和我斗?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得意一哼,穆绮这才算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往外走。
穆黎坐在地上,地板的冰凉透过衣服布料传入皮肤,她侧脸,看着穆绮踩着高跟鞋傲然离去的步伐,心里窝着一团火。
倏然,她起身,端起桌上常备的一壶凉白开,对准穆绮的步子砸了过去。
“哐当”一记破碎声,伴随着穆绮的尖叫响遍了整个屋楼。
“你干什么?”穆绮望了望地上破碎的瓷片,瞪着眼不敢相信地冲穆黎大吼。
穆黎站直了腰,目光发冷,“让你知道,该叫我一声姐。”
“你?哼!”穆绮跨过碎片走过来,“不要以为父亲需要你,你就可以上房揭瓦!”
“没那么以为,只不过你们都要靠着我才能过安稳的生活,劝你对我客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