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她的手,爬过那座山,他说,这边看云,更美。
那山头,青黛披云,花开似锦,生命就像山一样崇高而满足。
他眷恋她的笑,初见时,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纯粹。这样的女人,是他命中的劫数,他慌了,平静了二十八年的佛心,陡然间,抵挡不了女人浅浅流泻的笑靥。
“师叔祖说了,不能再生,再生的话,他可能就照顾不过来了。”冬冬伸了个懒腰,挺着大肚子,爬起山来毫不费力。
“我也不同意,说了要做好措施,你偏不听。”荣秉尘实在是没辙,只好托人送来避孕的物品,但是他的小妻子有点生孩子上瘾,不但如此,庙里成了他们的“托儿所”,师叔祖是“保姆”,学前教育的琴棋书画指导老师。
人说,他们的老爸不也样样精通?不行,老爸没时间,他要陪老妈。老妈喜欢听曲子,老爸要作曲吹埙,老妈喜欢画画,老爸就要带着外出写生,老妈还喜欢,嘿嘿,调调/情逗逗乐,老爸一本正经地拒绝多次,但最后都是“被逼”就范,不久后,老妈就怀孕了,老爸说,妈妈怀孕,宝宝们就要上山……
成了家规似地,多年来一直遵守。
“来来来,太祖的眼睛不好使,你们一个个别乱
动。”净云法师拿着剃度的东西,着手要给刚刚送上来的娃娃剃掉头发,一边剃一边咕哝,“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哇,我不要做和尚。”三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剃发的时候有点害怕。
“诶,做和尚有什么不好?”净云法师看着小娃娃,较真地说。这个小不点,最不像他们的妈妈,不爱笑,动不动就哭鼻子。
“太祖,您叫我吗?”老二十方,鬼灵精怪地憨笑,他性格活泼开朗,又好动,颇有老妈/的影子。他最喜欢上山,因为无拘无束,还可以爬树,所以,十方的僧服最容易磨损,冬冬给他准备的小衣服也最多。
“太祖,我再等你一分钟。”盘腿坐在菩提树下的老大,简直就是老爸的缩小版,整天板着脸,严于律己是好事,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般老成,着实令人头痛。
听说老大不愿入校,瞧不上那些教学,不过他有资本瞧不上,才七八岁就参加各项智力比赛,后来他觉得虚名无趣,干脆退学,打算考进佛学院,他立志要超过老爸,如此一来,老妈才能更爱他。
“马上好,太祖眼睛不好使,可不能伤了你三弟。”净云法师不得不服老,他低声叹道,“你们的爹活得更长,怎么办,
冬冬怕是活不过他咯。”
院前的相思成荫,叶上凝了薄脆的露珠。山那边,柔淡的霞光渐现。门开了,男人搀扶女人走出来,她一出现,霞光再无光彩,在他们身后,化作无形。
“你说,梵梵是不是天才?如果不好好培养,我担心他长大会……”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就不必操心了。”
冬冬是他们的妈,怎能不操心,简直操碎了心。
“禅生好像比较胆小,送他上山,我怕师叔祖照顾不好。”
“十方会知道如何疼弟弟。”
冬冬抚摸小腹,忧心忡忡地嘀咕:“希望这胎是个女孩。”敢情她拼了老命地生孩子,就是想要个女娃娃,想要个混世女魔王。
时至秋幕,冬冬见到熟悉的背影,匆匆地上了山。如果没有看走眼,应该是紫陌,最近一次跟萌萌联系,听说,紫陌马上要出国留学,荣少的意思,让她就在国外打理荣氏的部分生意,着重培养她的经商头脑,对此,紫陌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是自愿还是被迫,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佛祖在上……”紫陌生得亭亭玉立,容貌娇美。她马上到十八岁,已经形态丰满,惹人注目。
庙里来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其他香客纷纷侧目。紫陌无心搭理众人的议论纷纷,她礼佛起身上香,
之后,心心念念地兜转寺里的庭院。
“戒一。”她小跑追赶,在僧众中寻到一抹暗香。
有人唤他,戒一骤然停下脚步。花影浮动,僧人犹犹豫豫地转身,在廊亭见到了她。顿然,怔住了,时间陡然停止,园中吹来一丝凉意,颤颤的心,不敢直视。
“我是来找你的。”紫陌急切地往前,戒一仓皇地后退,她直截了当,他隐晦不忍。
趋近,紫陌又皱起眉头,怒问:“我写给你的信,你为什么不回?”
“施主,贫僧……”
“我是紫陌。”她不想他这么陌生,伸手捉住了他的手,合十的手掌碰到女人的心,她刁蛮任性,却在他眼中温顺如水,“我是紫陌啊,你难道忘了我?”
他怎敢忘记,又怎敢不忘?
紫陌决心在寺里住下,她要在这里过十八岁,她要成为大人,成为一个女人。
“我见到紫陌了。”冬冬抄写经文的时候又不专心,一旁看书的荣秉尘,不以为然地翻动书页,并不理会老婆的多事。
“哎呀,我真的见到她。”冬冬当然不满丈夫的漠视,伸手将他的书籍夺过来,摁在胸口,认真地说,“紫陌喜欢戒一,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戒一已经受了大戒,正式出家,成为一名非常有潜力有前途的僧人。”
“
可是,紫陌的小脾气,戒一能安安心心地做僧人?”
冬冬的话,突然就引起了荣秉尘的高度重视,他思虑片刻,惆怅地说:“倒也是,你任性起来,我已招架不住,这回是紫陌,恐怕功力更深。”
“喂,什么叫我任性,我哪有任性,我向来都是温柔体贴好不好。”冬冬扔了经书,荣秉尘接了经书,随手放在桌上,他起身将妻子抱起来,冬冬勾住他的脖子,害羞地问,“你后悔吗?我这么任性,还破了你的修行。”
“不可说,不可说也。”荣秉尘依旧高深莫测,令冬冬捉摸不透,但她心里明白,他的爱,就是如江河包容,如清泉明澈,她明白,一切自知,何必说破。
万丈红尘,岁月蹉跎,有些事,难得糊涂,难得一生一世,只明白一个人的心,已足够。
“禅生,你再哭鼻子,就给我下山,省得给我丢人现眼。”
“大哥,我不要做和尚……”
“十方,你不要只知道玩耍,带着三弟。”
“大哥,你最有本事,应该是你照顾三弟才对。”
“我警告你,不许哭鼻子。”三个小光头,准备下山找妈妈,一人牵着一个,着一袭僧袍,僧袍的一针一线,都是他们的妈妈手中的思念。
净云法师问得好,做和尚不好吗?可是,做和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