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刹那。
冬冬曾经很怀疑,佛祖会有这么浪漫?
清风沐相思,情牵两处佛为媒。她不得不信,她的男人,有的时候,颇有几分浪漫。
荣先生不好好抄写经文,描一幅画,是他心里的人儿,他视她为妻,他下山入世,遇见她,自此而留恋红尘。细意绵绵,花前相携,有词为证:天若有情天也许,许人间夫妇咸如是。欢乐事,莫相弃。
更阑人静。夜风不明世间事,用劲地推门,吱吱地响。总算惊醒了冬冬,她翻个身,怕压着身边的儿子,于是爬起坐在床边,揉了揉双眼,扫视角落,是他盘腿坐竹塌上面写写画画。
“你怎么还不休息?”回来三天,他始终不上床睡觉,半夜醒来,冬冬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更是心疼得紧。
“你醒了?”荣秉尘搁置画笔,抬眼看着画中的女人,怕遗漏了什么细节,他就瞧得更仔细。冬冬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将帐子合上,怕儿子掉下来,还将被子护住床沿。一切就绪,她含羞地靠近,灯影绰绰,忽地,映在墙上的两条人影就相拥不舍了。
“这么久不见,生分了些。”冬冬依偎在荣秉尘怀中,虽然还俗,但头上还是没有发,并且依旧以居士自称,除了可以与冬冬有肌肤接触,其他的作息和习惯,好像还是没有变化。
“我欠你一幅画,得还上。”古寺大火,烧尽一切,还包括了冬冬的自画像,那是他视如珍宝的念想。冬冬偷偷塞给他,一开始,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物品,等到无人处,他将画卷摊开,栩栩如生的女人跃然纸上,他忍不住惊叹她的画
技,也十分感激她将此物送给自己。
“你还记得那两句词吗?”冬冬执笔,荣秉尘握住她的手,两人近距离,脸贴着脸,他笑而不语,指引冬冬在画卷上写下两行字。
“我还想加上‘只羡鸳鸯不羡仙’。”荣秉尘稍一侧头,气息扑来,迷惑了冬冬的心绪,她扭头蹭着荣秉尘的鼻尖,嘴唇一张一合,似有艰难地嗅吸,“你又诱我。”
“但是不行。”荣秉尘的态度很坚定,冬冬茫然地睁开眼,身子后倾,端视他,愠怒,“为什么?”
“儿子在,不能教坏了他。”
“所以这三天,你宁愿趴在桌上睡觉,也不愿在床上休息?”冬冬诧异地问。
荣秉尘犹豫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我想改造一下我们家,至少让他有一张自己的床。”
冬冬思量地转动眼珠子,轻笑应道:“听你的,我都依你。”
要改造的地方太多了。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冬冬自己就开垦了一小片菜园地,还有厨房,她用上了煤气,只是辛苦了送煤气的阿良,所以她每次也都会多给对方二十元,当作送上山的报酬。
雨后青山,丛林迷雾。云层之上,日色微光。眼扫朦胧,幽幽妩媚。这如画天地,无论什么时候都迷人心醉。
“好像山水墨画。”司其琛收尽双眼,转身注目身边的人,虽脱掉一袭僧袍,却换上居士海青,依然是飒爽姿态,翩然出世。
“看你如痴如醉,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司其琛回到树下,他们将树桩做桌,放上棋盘,一局怡情,不分胜负。
“司先生有话请说,现在我的身份就是一俗人。”
“我想邀请你出山,我知道,你精通的东西很广,连易经也是不在话下。”司其琛为棋所困,弃置一边,反而专注游说,
“现如今,商场如战场,莫说那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到如今的商界也能运筹帷幄。”
荣秉尘回身坐在蒲团上,将棋子慢慢地收回棋盒。
“这样想,你为了冬冬也好,为了你儿子,为了……”
“他们需要什么,我心里最清楚。”荣秉尘淡然一笑,“多谢司先生的好意。”
“何必呢?空有一身本事,却带着妻儿过着清贫的生活,再过几年,梵梵就要上学了,好,就算这山下有学校,可是,可是这种穷乡僻壤,哪里会有好的老师?对梵梵的教育实在是没有好处,你得考虑你的后代。”司其琛苦口婆心,他来了好几回,就今天可算是鼓足了勇气,干脆一鼓作气,说到底。
“嗯,的确如此。”荣秉尘作势认真在考虑,喜得司其琛还以为自己有了成效,“你答应了?我随时可以派人来接你出山。”
“司先生说得对,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荣秉尘放眼望去,木屋屋顶炊烟袅袅,不久后,冬冬走到后院,招手与他相视而笑。顿然,清风拂面,他心中莲花盛开,满心欢喜地说,“司先生,虽然我入世未深,但我认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并不是追逐金钱名利,而是,在你肚子最饿的时候,心爱的人,喊你回家吃饭。”
“啊?”司其琛一怔,立刻了然,回头张望,见到了冬冬身边的女人,稍顿,他也仰天大笑,笑着应道,“对对对,你说得对,男人嘛,心怀天地,还要有点小依恋。”
相见清欢,真爱至上。
追逐名利金钱不可耻,偷得闲时三两日,同邀好友,与风作伴,以茶品味,聊人间琐事,谈红尘绮梦,何等快哉。
“你说两个大老爷们笑个什么劲?”冬冬挽着小离的手臂,回到厨房,咕咕哝哝,“我
看戒尘,跟我聊天的时候,也没这么开心。”
“你看看,还不改口。”
“有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冬冬将饭菜送到饭厅,小离也搭把手,“对了,你收到请柬了吗?”
“恩恩,收到了。”冬冬惊喜地抱着小离,“你们终于修成正果,相比之下,我和秉尘还是速战速决型,至少我们儿子都快三岁了。”
“没办法,琛少的老爸不好对付。”
冬冬撇了撇嘴,“你以为净云也好对付?到现在,他还不死心,经常下山找秉尘下棋,下着下着就聊到佛法上面,我真是害怕,秉尘忽然又后悔了,然后丢下我和梵梵又去做和尚。”
“不可能吧,我看得出来,人家可紧张你了,一双眼睛恨不能整天都围着你转。”小离取笑冬冬,冬冬也揶揄她。笑过之后,冬冬心事重重地叹息,小离跟着追问,这种太私密的事情,她不太好意思说明,扭扭捏捏了半天,好不容易解释清楚。
“这么说,他下山之后,一直就没有碰过你?”
冬冬沮丧地点头,“我也不是一定要他碰我,可是我很担心。”
“你担心,他还会上山?”
“一开始,他说不能教坏儿子,我信了,也就没说什么,等到他给儿子安排了小床,之后睡在一起,他也是正正经经,晚上,我试着碰他,他也没有反应……”
“我听说,居士也要控制,所以他就……”小离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不会是禁欲太久了吧。”
“啊?可能吗?”冬冬傻了眼,一时无措,刚要再问更具体,不料,两个男人相继回到了客厅,准备坐下来用餐。
那天之后,冬冬看荣秉尘的眼神都很奇怪,她心里也很忐忑,是不是被净云法师关在寺里太久。万一是这样,她倒也不是不能接
受,如此一来,她觉得最好不要引诱他,免得伤了他的自尊。
荣秉尘何其聪明,早已发现冬冬的不对劲,这几日,马姐上山送了一些草药,他不明白,他自己就是给人看病的中医师,为何冬冬偏要拿马姐的草药。
“哎,这么一个壮男人,可惜了可惜。”荣秉尘在前院晾晒草药的时候,马姐对着他摇头晃脑,不久,冬冬想方设法在汤里面放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为了不影响儿子,每天都是两碗不同的汤汁,他和儿子是分开的,他的这份莫名其妙的汤,很快就泄露了小妻子的鬼把戏。
冬冬将儿子哄睡后,关了灯,返回床上打算休息。瞬息,一阵狂风将她扑倒,她翻滚两下,试着挣扎,耳畔却传来男人的质问:“你以为我怎么了?那些药,我尝一口就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症。”
“我,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我别无他意。”冬冬慌慌张张地解释。
冬冬在云雨中浅尝世间美味,暂时搁浅了她的疑惑不解。
两个月后。
“呕——”这回怀孕,冬冬吐得非常厉害,荣秉尘心急如焚,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我怀孕,你反而愁眉苦脸?”冬冬躺在男人的怀中,闷闷地埋怨,“难道说,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儿育女?”
“你体质太差了,生孩子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并且……”荣秉尘搂紧了小妻子,将她锁定心口处,“我不想你生这么多,我有你就足够了。”
荣秉尘算过一卦,此事只有他自己知晓,那日他决定折中的办法,就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这一生,因冬冬而入世,总有一天,他也会因她而出世。他也许应该庆幸,冬冬会走在他之前,至少她不必忍受思念之苦,而他的思念之情,铭刻三生,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