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听雨,孑影无伴。等半月,他不来。
花影不谙生离苦,青灯不明天涯路。
望穿秋水,百转清寒拂相思。
曲终寸断,千里暗香寄生死。
忆初见,度归期。恐相见,又别离。
彼岸有僧人,缘生尘劫。梵音有痴心,问情憔悴。
纤雨绵绵,更甚一宵春梦。
“咔嚓。”院落有脚步声。惊动我的心魂,我忙不迭起身,静等敲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我有些期盼,又不肯低头。僵着不觉浪费了时间,彼此心间暗暗较劲。他在门口徘徊,我在屋内彷徨。
“叩叩。”心中一喜,愁云尽散,眉梢一抹春风,映出憨笑。
“吱噫——”游荡的他,回来了。
双双伫立,目转心迷。相隔万重山,只恨不能伴。眼中点点,情丝细细,凄凉意被他温暖。晚风不再只有雨声,还有心跳声,疯狂而旖旎。
延入内,我关上门,协助他脱掉穿在僧袍外的蓑衣,拿来毛巾,递给他,本想让他自己擦干净头顶的雨水,可是他不做声,弯弯腰,示意我来。
我来就我来。偷偷一笑,咬着唇,踮起脚,揉搓头顶污垢,轻拭雨滴残痕。
“大师兄不是有草帽,你怎么不戴着?”分明许久未见,却好似每日都相见。
将蓑衣拿到偏屋挂在墙上,一转身,他跟着我来到偏屋。我心中一惊,诧异地笑了笑,“你跟着我做什么,去里屋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他点点头,于是我去厨房烧水泡茶,忙得忘了,又一转身,他还是倚着厨房门,默默地注视着我。一怔,又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赶紧转身背对他。心想,他一直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抹了抹脸颊,除了烧红的脸有点烫,别无其他迹象。
“呜呜——”水开了,我沏茶,捧着壶
走到他跟前,“走吧,去里屋休息。”
说来怪哉。戒尘不言一语,却跟着我形影不离。
“你身上也湿了,我烧水给你洗个澡,你说好不好?”他点头,我就去办事,我故意不问,他要不要走,他不说,我就当他不走了。
这里没有热水器,需要自己烧水,倒在木制的浴盆里面洗澡。定制的大浴盆是关照我的阿玉差人送来,不单只是浴盆,我家里不少物品,都是阿玉送来,一开始我纳闷,阿玉总不肯收我的钱,后来逼急了我,追问下来才知道,这些物品,部分是戒尘手工制作,不能做的东西,就是他花钱购置,然后吩咐阿玉给我送过来。
果然做了住持就是不一样,手边有点钱,可以给我添置家用了。我从阿玉口中得知,这块半山腰的宝地是附属古寺的管辖范围,以前有座别致的凉亭,供上山的人休息,后来这条路改道,极少有人经过,亭子也就废了。
重建古寺的时候,住持利用多余的木材,将亭子改成了这座木屋。繁花尽头,觅一处暗香,就是我的家了,也是他的家,只是他经常不落家。
“嘭嘭咚咚——”我从后堂小屋的浴室穿到里屋,听见敲敲打打的动静。
翻出新毛巾,我瞥一眼蹲在地上修补桌角的戒尘,随口一说:“厨房有点漏雨,要不你也顺便看看情况?”
“嗯。”戒尘很认真地应一声,我一诧,他总算吭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好歹出了声。
瞧见床头柜放着一瓶草药提炼的护肤品,我心一沉,眉头紧蹙,惆怅地低喃:“我听戒一说,这东西里面有一味草药长在悬崖上,你为了提炼这药,下到崖边……”
偶尔,只有戒一会来探望我,送点寺里的蔬果,像是串门子。有一次,他送来一瓶白瓷小器皿,打开瓶盖,一股清香顿然入魂
,戒一说,这是女人涂抹脸的“药”,是住持提炼送给我的,不过因为药物十分稀少,所以住持要去悬崖边上寻草药。
我又打开了白瓷瓶盖,每次都不会很多,而我手中这瓶,是刚刚提炼好的药膏,戒尘送过来,放在了床头柜上。
“呜嘤……”我啜泣地哽咽,“你送来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你又不来。”
沉默是他的回应,我受够了他的沉默。负气地扔掉白瓷瓶,转身却见,他已然在身后,往前一步,将我揽入怀中,隐忍了许久,嗓音沉敛,心思沉重。
“冬冬,我忍不住了,想见你。”
他一说话,我心都碎了。反手抱住他的腰间,在怀中蹭了蹭,一哭一笑,“想见我,就来见我,这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这是我的家……”头顶一直飘来戒尘反复地嗫嚅。
相拥不弃,不再言语,此时此刻,静默相融,更是醉人。
后来,他延缓了沐浴时间,有更重要的事情,春宵一刻值千金,怎能继续浪费。
“戒尘。”不顾世间生死无常,只道情深。我要他爱我,不克自持地爱……
窗外风雨不减,替我留人。时间无多,相处一刻,弥足珍贵。
“冬冬……”他不善言辞,不肯说爱我,我一狠心,低头较真,邪魅笑,“说爱我,说爱我啊——”
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天地无涯,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我对红尘别无所求,只想和他,一生一世。
雨停寂冷,有风窥人。我趴在床上,他躺在身边,眼中彼此,思潮未退,气喘纠缠,不能再战。休息片刻,他将我抱在心口,闻钟声,他说,要早课了。
害怕他走,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有古诗云,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梵心不念佛。
“等我,好吗?”戒尘吻我的额
头,恍惚的语调在我耳边回荡。
“我这不是天天等着你?”我不明他的哀伤,勾住戒尘的脖子,挪上去盘住他的头,亲吻之后,困惑地问,“戒尘,你是不是有心事?还是寺里有事情缠身?”
“我会回来的,这是我的家。”他说完,不等我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又要了我。情网绮丽地撒下来,困住身心,万念俱灰,此一时,世上只有我和他。
时间不等人。微亮的光,还是透过窗,惊醒了我们。
我像个妻子,为丈夫着装,他穿着僧袍,恢复僧人的身份。我伫立他跟前,仰望我的男人。他俯身凝睇我,满眼皆为疼惜。
他要离我而去,下一次相见,不知何时。我忍着不哭,我不想他不安心,强颜欢笑地说:“戒一常来看我,常来送东西给我,我知道,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我翻查了很多古籍,尝试数次,提取了草药的精粹,那药膏对你的伤疤恢复有好处。”我做了除疤手术,可是还有弊端,细小的痕迹,有碍女人的爱美之心。
“不许你再去悬崖。”头靠着他,置气地说,“我担心。用一次担心一次,叫我怎么用得心安。”
“你在意的,我也在意。”戒尘浅笑,抚摸我的脸,“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恩。”我站稳,欲言又止看着他,我想说,记得早点回来,须不知,我连这点要求都不敢再提。他能来看我,我已满足。
“吱噫——”雨后天晴,旭日普照天地。他步入清风,潜入霞光之中。
我不舍,急切地追了几步,陡然一震,在门口驻足。果然,苍天不饶。他迎风立于院落,栅栏门外,个僧人垂目合掌,静等抓他回去。
“住持。”大师兄上前一步,抬眸,冷凛说道,“师叔祖命我等几人,带您回去。”
我恍悟。他
一直忍着不来,就是因为净云大师。他知道,来一次便是最后一次,净云不会放过他。
“戒尘。”他准备踏步之际,我奔去门外,在屋檐下,咬唇潸然,“我等你,天涯海角,等你回来。”
情爱,是红尘最炽烈的感觉,我的人生因此而波澜壮阔。
微微侧目,风,卷起僧袍,他一狠心,绝尘离去。那一天,我无声凝噎,跪坐地面,目送他,步入山林。林中有寺,香烟袅袅。
佛曰,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世人不应执于万相,那修行的出家人,又何必执着于虚空?
无情亦有情,有情似无情。从情到空,是修行,谁敢说,从空到情,就不是修行。
时当盛夏,林中小屋是避暑的最佳之地,邀请好友,泡茶闲聊,是我在等待的日子里,最好的消遣。小离给我接私活,让我赚点生活费,自从她知道我这地方,不得了,琛哥打了好几个电话投诉我将他的女人拐走了。
“我煮了粥,你尝尝。”放下布料,我起身想要去厨房。
“哐当……”剪刀被我扫到地面,声响令小离回头,她见到我恍恍惚惚,气色不太好,便上前扶稳,着急地问,“你没事吧?哎哟,你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万一有什么小毛小病也没人知道。”
“我没事,最近有点犯困,可能是夏天后遗症。”
“不行,你得坐我的车子去镇上看看病。”细想之下,有点后怕,不适的症状已经持续了好几日,戒尘走后的三个月,我一直心情低落,食欲不振,腰酸背痛,但我没有重视起来,因为我本就关节病痛多,权当天气不好,让老天爷背了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