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何在?
地藏云,三海之内,是大地狱,其数白千,各各差别。所谓大者,具有十八。次有五百,苦毒无量。次有千百,亦无量苦。
自业所生地狱,种种因有果,众生皆如是。
“阿弥陀佛。”伫立崖边,对望明月,合掌诵经,我心静如水。前尘一切,恍如隔世,我默然回顾,千转百折。
“冬冬。”玉蓁站定我身后,她本不想打扰我。
“你跟他们说一声,就是这里。”
易政贤的人问上门,令阿松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将手机还给我,他说,他捡我回来的时候,就知道我肯定不属于他,但是他恨,恨让我跌落地狱的人,当时的我,只剩下一口气,双手还被绑在身后,惨状令人怵目。
我的求生欲救了自己,我不想死,我知道我有事情没有做完,知道有人等着我,我要回来。
“回来后,我就要了你,好不好?”
谁知道,是我,再也没有回去他的身边。
日夕思念,终不能相见。这是对我的惩罚,是我将自己一手推入了地狱,落入这无间地狱,当受其苦,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别想了,都过去了,我们别想了。”玉蓁上前拥住我,我躲在她怀中无声凝噎。她不知道我哭什么,她以为我想起那晚的情形,因为害怕而落泪,不,我不怕,死过一次的人,我还怕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好难受,没办法靠近戒尘,我心里难受。
“小离。”琛哥满头大汗地跑向我们。
“嘘。”玉蓁护着我,示意琛哥不要打断我们。我急于想知道结果,于是收敛了一些,躲着抹去眼泪,“我没事,办正事要紧。”
琛哥和小离交换了眼神,他理
解我的情感宣泄,再次来到这里,回忆当晚的情形,生与死的交叠,历历在目,胆颤心惊。的确,那晚的一切,都如此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和戒尘的道别,差点成了生离死别,我目睹了张彬被人枪杀,虽然见过死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的死在自己眼前。
吁了一口气,我主动靠近琛哥,问了警方搜查的收获,这次搜查工作可算是赌上古警官半生的事业。当时琛哥联系了古警官,说明我活着的情况,小离为我录了一段视频,我将来龙去脉告知古警官,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予安排见面。
直到我在谢家等来琛哥的电话,小离连夜将我带走,我留了一张纸条给谢姨,易政贤的人刚走,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夜里搜山,肯定比较困难,我们要有耐心。”琛哥安慰我,“易政贤找到谢家,说明谢小莲已经被人怀疑。”
“是二太。”我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她,他们现在就是惊弓之鸟,但凡有点可疑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
“古警官那边,有荣庄的人找过他,递交了不少资料,应该对案件有帮助。”
“是不是戒尘?”
“这个,人家没有具体说明,因为交资料的人也很保密。”琛哥抠掉手中的泥土,若有所思地咕哝,“法师的确让我查过一些事,我觉得他可能也知道易政贤有问题。”
“我偷听了他和荣少的谈话,戒尘劝荣少小心这个人。可惜荣少,现在谁的话都不听,不知道被易政贤灌了什么迷魂汤。”
“如果二太和易政贤是一伙人,保不齐也在耳边说了什么。”小离补充我的顾虑,我们想到一起了,我觉得二太和易政贤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暂且
不说他们是不是一伙儿,但至少他们暗中肯定有往来。
思及此,我还真是多亏了阿松的应变能力,找上门的人拿着冬冬的照片和画像,虽然我的脸上有伤疤,可是对着我一年多,阿松肯定能寻到我与画中人的相似之处,但他没有出卖我,坚定要为我掩护,隐瞒身份。
“琛少。”古警官提着手电筒,火急火燎地奔向我们,“去看看,有情况。”
当下众人,无一不兴奋。搜找两夜,总算有了好消息。但有了消息,我们也不能声张,从一开始对外的说法,就是古警官故意透露出来的烟雾弹。警方说,有村民发现“荣太太”的衣物,然后安排警力搜寻“荣太太”。包括荣少在内,只会认为警方来搜山就是为了找荣太太,不是找张彬的尸体。
我留下几根头发,交给古警官处理,为了谢小莲的身份不被察觉,我又不得不连夜返回谢家,这一来二去,虽说折腾,可是我总算能够将这颗悬挂的心,稍稍地安定片刻。一直以来,紧绷着的脑袋不敢放松,所以才会头痛欲裂,好在有戒尘的针法,缓解了我的压力感。
坐在返航的飞机上,我咬着唇,哭得很伤心,一旁的小离始终不言一语,她抱着我,安慰我的发泄。隐忍太久了,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我连一只猫都不如……”张彬为何总是反复念叨这句话。
在他心里,法师的野猫放下对人的仇视与敌意,回头是岸,此生修行,来生做人。
可是他呢?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最后的忏悔反而将自己送进了地狱。堕入地狱的张彬,徘徊轮回路上,这一次,他选来生做一只猫。
机身冲上黑幕,我的眼前只有如墨的天际。心一凉,将
眼泪凝成一声叹息,是人也好,是猫也罢,无非就是在各自的修行路上,诠释生命的意义。
佛曰,世间空苦,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一生一灭,一起一落。事如春梦了无痕。
我死了。从官方得出我的死讯,带有权威性,毋庸置疑。为了让人信服,将我父亲,我的小妹全都安排去做了dna比对,我留下的头发,配合警方演了一场戏。
我躲在角落,心疼家人再一次陷入悲痛欲绝。虽然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真正得出这个结论,他们根本接受不了。荣少更是将报告撕碎,他不顾形象,与古警官争执起来,他要求看尸体,被警方拒绝,理由很简单,“我”要接受进一步的尸检。
接走荣少和萌萌的是荣庄的司机鹏哥,二太和以寻坐上了易政贤的车,看来我没有猜错,童以寻早就倒戈。两辆车从车库的大门离去,我盯着他们,久久不能回神。
“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法师?”身边的小离,指引我望另一个方向,是警局的正大门,保安将戒尘法师引进来,之后古警官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迎上了戒尘,两人说了几句话,古警官总是挠头,看样子很为难。
“走,去问问说了什么。”见古警官返回了警局,小离拽着我的手臂打算去找他问个明白。
“古警官。”
“林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古警官将我们带入他的办公室,迫不及待地说,“我过两天要出国一趟,司先生可能随同,我本来是不打算叫上他,但是你们立了大功,我总不能……”
“古警官,戒尘法师跟你说了什么?”小离心急地打断了对方。
古警官一怔,他以为我们是为了追
问案件的进度,当然,案件的进度我们自然也很关心,只是这个时候,我的确比较在意戒尘跟古警官说了什么。
古警官脱掉制服,将衬衣卷起来,抿了抿嘴,心事沉沉地苦笑:“他想看荣太太最后一面。”
说话时,古警官是盯着我的脸,他调整坐姿,“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他说,他要走了,所以此生只有这一面,我……你们知道的,我们没有准备假的尸体,我们……”
“砰——”心一紧,我陡然起身,椅子倒地,吓得古警官错愕,他瞪着我,不解地支吾,“你,你没事吧……”
我冲出去,小离在身后唤我“小莲”,既然是小莲,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见他一面,他要走了,他要去哪里?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
“小莲,你别冲动。”我并不觉得我冲动,我已经忍到四肢百骸不是我的,对,我不是我,我既不是冬冬,又不是小莲,我是什么……
“呼——”从安全通道下楼,推开门,发现外面起了阵雨,追上我的小离,紧紧地将我抱住,“这个节骨眼上要忍耐,只差一点点了,琛哥说,古警官查到张彬的父亲现在在国外替他们办事,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筹码,他们会偷偷地将人带回来,回来后,你们就可以相认了,相信我,再忍几天就好。”
雨中影绰幽晃,眼中情蛊攻心。
再忍几天就好。说来轻巧,如同万劫不复,度日如年谁能明白。
“都是我不好,我真该死,偏要问,有什么好问,我……”小离自责不已,我手扶墙,移步往前,雨水凌虐他的身,似如刀割我的心。
戒尘漠视天地,不惧风云莫测,他继而合掌垂目,心神既定,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