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红尘芳华梦,不及佳人妆前笑。
花开妖娆,记忆流连。我跟着他,在他身后,默默回忆相见的点滴。
彼时初夏,风也温柔。他端坐菩提树下,我偷得机会接近他。明媚散漫的时光,多情的温婉,如身临诗画,徜徉似醉。他说,他会修手机,暖暖人心的模样,攫取我的心魂。一个下午,睡莲迷离,夕雾如梦,种种思量,千般妄想。
我恍然,他还记得,当时的我们,浅浅的缠绵。
他突然止步,我差点撞上,抬头时,戒尘步入禅院的院子里。
目惹春风,情似轻烟。戒尘小心翼翼地,以一种庄严肃穆的心情,悄悄地靠近园中梅树。忽闻梅香,沁入鼻端,原来,它趁着我们不备,凌寒吐艳。
梅花的芬芳,孤傲得有些含蓄,清澈得有些自性。我醒过来,情不自禁地追随他,转身步入园中,伫立他身侧,欣赏过滤净尽的美。
花瓣随风,情随心动。戒尘拈起空中落花,拂袖慢转,转过脸来,我瞧个正着,明明见过无数次,却依然羞赧,脸色映红。
我忙不迭敛了目光,浅笑微颦,以化尴尬。
忽地,戒尘将花瓣递给我,在我眼中彷徨。细意难掩,旁若无人。
我收下他的“心意”,他便掉头离开,走得匆匆。低头,窃喜地嗅吸花瓣,鼻端的香,还有他的味道,这梅花,果然异乎寻常。
“还有流血,你是不是用左手拿东西了?”随同他返回房间,我负责上药包扎,戒尘又不说话,闷闷地,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我觑一眼,又问:“疼不疼?昨晚上,你睡得好吗?”
戒尘也不看我,更不应我,像块磐石,坚硬无比。
“还是定慧师父好,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哪里像块石头。”原本我是不屑利用他人刺激戒尘,可是,这呆瓜,不刺激一
下,好像不行。
“我不想说话,你让我说什么。”戒尘扭头,直言不讳。
我在包扎最后,故意重重地拉紧纱布,猝然的痛感,令他蹙眉,瞥一眼手臂。而后,我缓了缓手劲,得意地系上蝴蝶结,故意问道:“你说你不懂得跟女人交流,可是我看你跟其他女居士,不是交流的非常顺畅?你是不晓得如何跟我相处吧。”
这回,他虽然不说话,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只要是出家人,你都喜欢吗?”戒尘心无旁骛地等待我的回答,他那认真期盼的模样,却是十分动人。
“我对出家人更多是尊敬,可是,有一个人除外。”我都已经表白过,他还想我怎么样,我可不要再表白一次,“这个人,喜欢伤我,得罪我,我很纠结,要不要‘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原谅了吧。”戒尘轻描淡写地提出建议。
“喂,你说原谅就原谅。”我拾掇草药,站起来,踱到矮柜,“做人不能这么没有原则,他伤了我,我肯定要报仇,我也要伤他一次,我想知道,他的心,究竟是不是铁石心肠。”
“如果真的铁石心肠,他就不会在相见之时,无所适从。”
“说得好像,你知道是谁。”心花怒放的自己乘胜追击,就差一点点,逼他说出口。
我放好工具,回身扑上来,跪坐戒尘身边,仰头靠近,在他眼皮底下肆意逍遥。
“戒尘,我心里住着他,你知道,他心里有我的位置吗?”
星眸微动,转移到我脸上,泄露的心思被我瞧个透明,我正准备投怀送抱,不料,有人在门口说话,“住持,有两位香客想要入住,不过弟子已经说明,本寺暂不接待香客,可是这两位香客非常坚持,否则他们就睡在大门口。”
“他们来了。”戒尘面不改色,镇定自
若地回应门口的弟子,“我知道了,你接待他们入住。”
“是的,住持。”门口的人离开后,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地问道,“戒尘,你刚才说,‘他们来了’,是什么意思?”
戒尘顿了顿,然后从桌底下拿出一台旧手机,他指着手机,说道:“并不是你的手机有问题,而是寺院的信号被人故意屏蔽了。”
“啊?”我惊愕地看着他,戒尘继续解释,“一早,我已经听到留下来的居士提出了相同的问题,包括我借用的司先生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所以这些人,有备而来,他们首先将古寺孤立起来。”
我瘫坐地上,咽下惊慌,战战兢兢地问:“照这么说,他们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安排两人入住,恐怕是先探虚实。”戒尘起身,走到门口,侧身嘱咐我,“你在房中等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乱跑,我去会会他们,看能不能化解干戈。”
寒风一卷,烟迷雾锁,霎时,梅枝乱颤,花瓣如同血雨漫天。
入住古寺的两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兵,的确是先探虚实,等到傍晚,张彬带着其他两人也出现了。为了安抚人心,戒尘规定寺院一切事宜照常举行,已经有僧人觉出异样,但都不声张,听从戒尘的安排。
一早发现不对劲,戒尘便下令不接待香客入住,所以古寺目前的情况是,不能进也不能出,古寺的人如果下山,很有可能会被张彬这伙人抓起来,因为他们害怕有人下山通风报信,为了安全起见,戒尘找借口留下准备下山的香客,但时间不多,最多拖个两三天,这之后,怕是会引起恐慌。
“加上我,僧人有十三人,加上你,香客有十一人。”张彬进来古寺后,我和戒尘开始制定周旋的计划,“我那几位师兄弟也都会点拳脚,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可是香客,大多是病
人,他们冲进来,你们就比较危险。”
“我在电影里面,经常看到古寺古宅都有修建秘密通道,不晓得伽蓝古寺有没有另一条通道?”
“没有。”戒尘摇了摇头,“至少师父并没有交代下来。”
“对了,你的师父呢?我来古寺两天,都没见着他的人,难道说,把高位传给你,他就云游四海,乐不思蜀了?”
我一提到他们的师父,他们的反应差不多沉重,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我想,我应该说错话,于是定了定神,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觉得,如果能够做一个行脚僧也是挺不错的。”
未几,戒尘放下胸中郁结,立掌持珠,“师父圆寂时,走得坦然,也很安详。百世轮回,功过在修行,他入菩提,不生不灭。”
我端正了态度,合掌闭目,“阿弥陀佛。”
后来我得知,戒谌大师兄当初是奉了法师之命前往荣庄带回戒尘,回到古寺,戒尘和法师彻夜长谈,两天后,他就圆寂了,按照法师的安排,他们低调行事,将法师葬在后山。
好像每一个活不久的人,都喜欢找戒尘说说话,难道戒尘才是死神?
“呸呸,我说什么呢,戒尘怎么可能……”我从药房走出来,自言自语地嘀咕,行于回廊间,踏入居士院的时候,遇到了院中的张彬。
“孙少奶奶。”我转身要走,可是张彬眼尖,一看到我,就跑过来嚷嚷,“孙少奶奶,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哼,有些老虎,吃人不吐骨头。”我抱着双臂,不给他好脸色。
张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中并没有敌意,好像我对他的敌意颇深。但这不排除,他想迷惑我,骗我跟他回去,把我交给荣少。转念一寻思,张彬敢把我交给荣少吗?事已至此,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倘若我真的回到荣少身边,张
彬应该也清楚,他肯定不可能保得住这饭碗,除非他,不打算要这“世袭”的饭碗。
绕着张彬走半圈,我静下心来打量他,而张彬被我看得心里发毛,他跟着转动身子,移到我跟前,“孙少奶奶,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不管怎么说,我是不愿伤害你的。”
“不伤害我,你把吴勇带来做什么?”我谨慎地环顾左右,“你都已经搬进来住下,怎么?安排他守在寺外,想来个里应外合吗?”
“我和吴勇不是一路人。”
“你还想骗我,你跟他不是一路人,难道跟我是一路人?”
“孙少奶奶,其实我这个人并不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人,我知道你和荣少对我很好,我也很想为荣少效忠,然而……”张彬隐去笑容,犹豫不决地说,“然而我也有身不由己,所以,我来古寺,就是为了和平解决这件事,以免到时候伤及无辜。”
“哎哟喂,真是不得了,你也会有良心发现吗?”我冷着眼,黑着脸,踱步迫临张彬,“你敢在寺里大殿之上,对着佛祖起誓,你身上没有命案?”
“我……”
“小凤的死,我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倘若真的是易筱涵下了毒,那她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去往三楼找戒尘忏悔?”我瞪着大眼,忿忿地质问,“当初的情况,我们的矛头指向那么多人,甚至连陈姐她们都怀疑过,可就是没有怀疑看守小凤的人,要知道,你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边转悠,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覃冬冬,做人不要太聪明了,留有余地,凡事好商量。”
“怎么?我这又不是‘孙少奶奶’?”
“看来,跟你是谈不拢了。”张彬的耐心正在被我一次次地。
“我跟杀人凶手没什么好谈。”我向来嫉恶如仇,却忘了迂回周旋。莫说戒尘是呆瓜,我自己才是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