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黄道吉日。
阳宅八方风水,择日动土修造。
把权掌控荣氏是荣敏泰来年的目标,首先就从荣庄开始改头换面。设计图纸,年前就送过来,他要按照他的想法,彻彻底底地将荣庄纳为己有。
这几个月,荣庄上下所有人入住自己家的酒店,倒也安生,喜好是酒店经理所熟的,房间也是酒店早就安排好了的。二太给陈姐她们放了大假,没什么亲人的虹阿姨选择留下来照顾我们,不久后,萌萌和以寻,还有紫陌相继开学。算起来,萌萌马上步入二十岁,以寻也要成年了,至于紫陌,读了二年级,我只希望她少惹事生非,少欺负同学。
“孙少奶奶,这个行李箱,要不要帮您移到卧房?”张彬对我和荣少其实挺好的,这个大哥哥一样的司机,做事利落,又不多问,按说他没什么值得我怀疑的地方,恐怕只是我敏感罢了。
“我自己可以搬得动,不用麻烦你了。”除了这个行李箱,其他的物件,我都无所谓。
“那好,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
“张彬。”我下意识地喊一声。
“诶,孙少奶奶,还有事吗?”张彬深得父亲的教导,在荣庄做事,始终保持一颗谦卑的态度,所以他几乎零失误,荣少对他非常信任。
我站稳身子,踱一步,心一紧,如果说张彬背叛了荣少,那情况就有些糟糕了。好像戒尘能够预言似地,他叮嘱荣少知人善用,却不料荣少总是缺乏知人这一面。
“我听说,最近荣少急于想找到易政昇。”踱步绕一圈,在张彬跟前站定后,淡然地平视他,“不晓得你和易先生的关系怎么样?会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孙少奶奶,您真是会开玩笑,我一个司机,怎么可能会跟易先生有关系,即便有过接触,那也只是打个照面,绝对不会有过多的交情,所以我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张彬面不改色心不乱,对答如流。
我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心里瞬间有了底。
“那也是,你看我真是太心急了,我老想着为荣少分担解忧,也不知道对症下药。”转身又走了两步,心里摸索着该不该来点猛药,在他开口前,我突然又回身,笑着问,“如果我没有记错,小凤当时是由你和其他两个保镖看守着,对吧?”
张彬的笑容挂在脸上,微妙的变动在我眼中孵化,不过他很快又在原来的笑容上面勉强地抹了一层防护膜,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他的心理素质并不亚于易政昇。相反,我可能有些太心急了。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荣少突然辞掉了保镖,现在他的身价甚比之前,有几个人保护,我也比较放心。”话锋一转。他既然迷惑我,那我也迷惑他,彼此牵制才能为荣少争取一点时间。
“荣少说,荣庄只会越来越太平,不需要保镖,有了保镖跟随,反而太高调,不符合老爷子的性子。”张彬似笑非笑,接着我转移的话题往下说,“荣少一有空就去学散打,他说,靠人不如靠己,还是自己保护自己更加保险。”
“那也是,这年头不是什么人都能相信的。”一番话,彼此试探性地交流,我不知道他心里如何盘算,但我觉得,坐以待毙肯定不行。
我打开行李箱,检查锦盒和牛皮纸袋都在,暂时都在我身边,保不齐哪一天,趁我不备,身边的人防不胜防。思量再三,我打算跟荣少摊牌,他要么选择相信我,要不就把锦
盒拿回去,我瘆得慌,不想担这份责任。
回想一下,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荣少现在跟我关系这么恶劣,他怎么还放心把锦盒放在我身上?他是不是依旧信任我?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荣少去香港了,根本就不打算通知我,他的行踪,我还是从萌萌口中得知,难怪我住在酒店三天,自此就没见过荣少,我不是想念他,我是六神无主,一时无措,我该怎么办?
逼急了,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凭什么让我管这么多事,我才不稀罕荣太太这个头衔,谁喜欢谁拿去,我真是吃饱了撑得慌,那男人分明要杀了我,我还为他着想,我这不是犯贱吗?是,我的确有点犯贱,我还真就下定决心这么干。
“琛哥,我是冬冬,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挂了电话,我站在酒店的阳台上,眼幕被夕阳染红了,天各一方,心有所思,我的决定,再也不会让自己后悔了。
司其琛以前是律师,他认识很多律师朋友,我委托他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在上面签字的那一刻,在我心里,我和荣敏泰彻底地划清界限。
我注定太多羁绊,我会放不下父亲,放不下萌萌,放不下昏迷不醒的阿哲,还放不下紫陌……
荣敏泰去香港出差,回来的时间也没有个准数,我已然不想继续等待下去。张彬遵从荣少的命令,每天都看管着我的行踪,我照常做自己的事情,装作不明其事。但为了安心,我会每天带着锦盒和纸袋出门,背着一个大布包,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给萌萌写了一封信,寄到她读书的大学。之后我连着两天去医院照顾阿哲,和小樱也聊了很多事,最后我决定拜托琛哥的朋友帮我处理我名下的荣氏股份,我将股
份一分为二,其中一份转赠给阿哲的家人。我知道,他家已经债台高筑,我力所能及地帮一把,但愿佛祖保佑他们渡过难关。
“哎呀,你终于让我在开家长会的时候不会有丢人的感觉。”我牵着紫陌的小手,她一反常态地安静,于是我先找话题,还表扬了她在学校的表现,要知道,去年一年,我都很讨厌来学校开家长会,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让老师头疼到劝其退学。
“婶婶。”
“怎么了?想要什么奖励?”
“你会离开我吗?”稚嫩的疑虑,令我身心一颤,骤然止步,我蹲下来,牵着两只小手,温柔地微笑,“紫陌,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看到,叔叔欺负婶婶了。”
“他没有欺负我。”
“他就是欺负了,他掐着你的脖子。”紫陌忽然就扑上来抱着我,“疼吗?”
鼻头一酸,眼眶就湿润了。没想到那天的场景是在紫陌的眼皮底下进行的,大家都吓懵了,忘了顾忌有小孩子在场,要知道,这种暴力会对小朋友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我们做大人的真是不应该。
“你这丫头,突然变得这么好,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不想没有婶婶,如果叔叔欺负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我忍俊不住,哭着笑起来,“紫陌,不能这么记仇,知道吗?你叔祖说过,仇恨是不能化解仇恨的,要保持一颗善心,包容心,以后啊,不但不能找叔叔报仇,还要跟班上的同学融入在一起,也不能对他们记仇。”
“我好想叔祖。”紫陌撇着嘴,哭得梨花带雨,我一怔,手忙脚乱地安抚她,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眼泪说来就来,可是泪流多了,是不值钱的。
“呐,你交代我
买的票,全都在这里。”我和小离在咖啡厅碰头,张彬倚着车身,在街边张望咖啡厅的方向,虽然跟得紧,却也不敢骚扰我和朋友喝咖啡。
“阿哲那边,就麻烦你多照顾了。手机,我只会用你给我的那台,另外一台手机,我放在酒店,你不用管。”
“我还以为只有我‘胆大妄为’,没想到你比我更加‘离经叛道’。”小离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放心,你父亲和阿哲,我都会关照,我不会,你琛哥也会啊,这声哥,可不能白叫。”
小离曾经说,女人的爱情,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气。我想,我甘愿做了这只飞蛾,我每天因为筹划离开而感到兴奋,我重生后,做了一只打算扑火的飞蛾。
我不再是外婆的冬冬,我是我自己的冬冬。这场棋局,耗时太久,一条命运的暗喻,在起动那刻,任谁也控制不了真正的结局。
“叭叭——”我从洗手间的后门离开咖啡厅,巷子尽头是小离安排的司机,“请问是不是覃小姐?”
“是的。”我上了车,顺便暗暗感激小离对外宣称我是“覃小姐”,不是“荣太太”,褪去光环,令我神清气爽,“去火车站,麻烦以最快的速度。”
“没问题,你坐稳了。”
我冲了司机一笑,然后将带出来的布包藏在胸口,我放下一切荣华富贵,只是带上锦盒和纸袋,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我的心,飞向天边,飞向那林涧山水。
……
酒店房间,我留下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荒唐的婚姻只能用荒唐的方式来结束,出于道义,我在协议书的背面用铅笔写了几个字,如果荣敏泰能够冷静地看完协议书,他应该也会发现这几个字。
“小心张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