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
他压低声线,状至沉浊。
我恐怕惹到暗涌,激起亢奋,是他,一个男人血气亢奋,是具有攻击力的。
他不知道把我怎么办,他也不能把我怎么办。
搂得很紧。俊面陷入的缠绕,我反应过来,想要抱住他,可是他推开我的手臂,似乎并不需要我的慷慨。他嗅着我的气息,湿润的鼻尖碰到耳根,呼吸很重,又很怯弱。他缓缓地,小心地榨取我身上的味道,而我,真切地,贪婪地享受他的轻颤。
挑引,是双方的肉体互动。
以往我的个人秀,更多是不了了事,无疾而终。
可现下的他,一触即发。
“咚——”长空低回,警钟浑厚,似那远古而来的苍凉,盘桓于幽冥彼岸之间。
一声,惊醒冥昧,
又一声,破碎昏沉,
再一声,椎击贪嗔痴。
梵钟叩响,菩提生,欲念离心。
“戒尘。”我抱住他,不舍得他离去,抓住僧袍的手,落落地滑过。身体感受不到他的力量,他心生正念,不再眷恋我的味道。
拂袖转身,静默片刻,我无力瘫坐椅子上,突然发现手里多了一串佛珠。
“贫僧罪重,愧对佛祖。”戒尘往前远离我,“荣太太,你回去吧,今天佳节,你应该早些回去。”
“这是本能。”我掩面抹泪,负气呵斥,“你明不明白,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本能,会思念,会期盼,会心动,也会心痛。”
啜泣令我说话不利索,“你哪有罪,哪有对不起佛祖?难道爱情是罪恶?从古到今,从圣人到凡人,无不歌颂尘世间最可贵的爱情,就算是罪,那也是世上最美妙的罪,哪怕这是痴男怨女的地狱,那也是我们的归宿。”
“所以,那是你们的归宿。”戒尘垂头沉吟,再说话时,已然若无其事,“贫僧的归宿,持戒修行。”
“哼哈。”我冷讽
一笑,走到他跟前,“你尘缘未了,你修的什么行?”
戒尘默然扫我一眼,而后眼神落在佛珠上面,他伸手拿住佛珠的另一头,浅薄的凉意侵肌入骨。
“冬冬,你有你的红尘,也有你的归宿。”戒尘裹着无情的包袱,凝睇我,我闻到血腥,他的话,有点血腥,“贫僧皈依佛门,此生不会有红尘,更加不是某一个人的归宿。”
“你等我,等我来见你,我来了,你却伤我……”
“修行路上,贫僧会遇到佛祖的试炼,但这仅仅只是试炼。”戒尘决然踱步,冷凛道,“顿悟佛法,一念之间。红尘俗事的试炼,绝不会动摇贫僧向佛之心。”
“试炼?”我愤而怒问,“你拿我当试炼?”
“阿弥陀佛。”戒尘立掌合十,闭目嗫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好,真有你的,转身就不认了。”心里波澜翻涌,不能平息,应该说,由爱故生恨,爱恨交织,难以自拔。
我本想扔掉佛珠,可是不敢对佛祖大不敬,于是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桌上。
“一个人的爱,究竟能坚持多久?一天,一年,一辈子?满目疮痍,这是我的爱情,是你这个出家人赐给红尘凡人的我,一段独角戏般的爱情。”我苦笑落泪,背对他,捡起仅剩的尊严,走一步说道,“我爱你。你记着,佛祖给不了的,我能给你,这是一颗女人的心,倾尽所有的力量,只想好好爱一个人。”
寺院上空漂浮着挥不尽的诵经声,我路过正殿,碰巧与易筱涵对视,她惊异咋舌地盯着我,好半天才支吾地开口,我却用力推开她,匆匆地跑出华林寺。
街上换了彩灯,树梢挂着小灯笼,随处可见的喜悦令我怅然失神。
“相由心生,贫僧以为,施主的心灵是美好的,所以样貌一定也是美好。”
“其实施主能够想得透彻,何不
放下,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我站在路口等路灯,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我看不到方向,如同被时间遗弃,定格了悲伤。
“叭——”车鸣笛,吓得我愕然。不知道是谁,在红灯的时候,忽然推了我,将我推出去,一辆小车停在我面前,不耐烦地叫嚣。
我下意识地后退,因此又挡住另一条道上行驶的车辆,依然也是受到十分粗鲁的鸣笛警示。
“神经病,找死吗?”
“想死,死远点。”
“我,对不起,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似乎没有了容身之地。
“小心。”喝一声,我被一阵风带走,说是一阵风,其实是一个人,我藏在那人怀中,他带我逃离纷争。
有半秒的时间令我幻想这人是追随我出门的戒尘,可惜的是,他身上没有沉香,我仰头,看清这人的脸,他微蹙眉,抓紧我站好,冷傲轻笑,吁了口气,说道:“荣太太,你这是干什么?想上头条吗?”
“易先生?”我吃惊地眨了眨眼,发现已经被带到安全的街边,不过路人纷纷侧目议论,使得我双颊绯红,羞愧难掩。
“被人不小心挤出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还真是大意,交通事故就是这么来的。”易政昇撇嘴地回顾四周,“荣少呢?只有你一人?”
“不行吗?”总是他追问,我陡然反问,“怎么这么巧,在这里也能遇上你?”
“荣太太,我刚刚救了你,你这是什么语气,难道怀疑是我把你挤出去?”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勉强露笑,“我的确应该感谢,说声谢谢,又不会怎样。”
“算了,这么随便的感谢,不要也罢。”易政昇佯装委屈状,我正经地说:“是真的感谢,不是敷衍。”
易政昇指了指后街的露天咖啡馆,“刚才和朋友在这里喝咖啡,为了救你,我把他打发走了,要不然这样,请我
喝一杯,算是感谢。”
一来二去,我和易政昇还真就坐在一起喝咖啡。这天是元旦节,是全民假期,易政昇确实在后街的露天咖啡馆喝咖啡,后面我从阿哲的照片中得到了证实,并且阿哲同样很敬业地拍下我和易政昇喝咖啡的场景。
藏匿了对易先生的警觉心,我耐着性子与他谈天说地,其实我心情不太好,说的话很少,全程都是做了倾听者。易政昇比我想象中聪明,他聊的都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不会扯到公司,更不会主动八卦荣庄。
“你知道你给人是什么感觉?”易政昇放下咖啡杯,认真地看着我,“很舒服,很干净,很想靠近。”
“易先生……”
“哈哈,当然,我不敢靠近。”易政昇马上圆回来,“看得出来,荣少是很依赖你的。”
“我有什么值得依赖,我自己什么都不会。”
“你错了。”易政昇双手比划,慎重地说,“有些人,他的存在,就是别人的精神力量,不需要做什么,人在这里,便是有了全世界。”
我凝神之际,他靠着椅背,架腿跷右脚,“荣太太应该非常清楚戒尘大师,他往荣庄一坐,家里那些老的小的,甚至荣氏的那些保守派,全都不敢吭声。”
“易先生恶补了一下,这么快就看明白大师存在的意义。”我似笑非笑地瞟一眼,品着咖啡,意有所指,“戒尘大师是荣庄的精神力量,想撬动这份力量,首先就要从大师身边人下手。”
“荣太太可以说明白点,易某比较笨。”易政昇放下腿,身子稍稍前倾。
“没什么,我胡说八道,说着好玩。”我放下咖啡杯,也跟着往前凑近。
易政昇瞥一眼自己的咖啡杯,“咖啡喝完,不如我送你回荣庄?”
“有劳了。”
“我还以为荣太太不喜欢我献殷勤。”
“免费车,不坐白不坐。”我含笑挑眉,跟着起身离开了咖
啡桌,我扫视周围,易政昇也站起来,整理衬衣袖口的时候,在我耳边嘀咕,“最近被狗仔队跟上,甩都甩不掉。”
“狗仔队?”我心想他是不是发现了阿哲,只是自认为阿哲是狗仔队的小记者。
“怕被偷拍吗?说不定明天有荣太太的绯闻。”我们走到吧台,还是由他结账。
“你这么说,不怕荣少?”
“怕,他是我的老板,我能不怕?”说着,易政昇趁机拍了一下我的臀部,暧昧地咬唇,“不过男人嘛,喜欢刺激。”
臀上的肌肉莫名一紧,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怕荣少,他说得对,男人喜欢刺激,所以于他而言,我这个荣太太的头衔,有令他刺激的资本。
可戒尘也是男人啊,为什么他不喜欢刺激。他不是俗世的男人,是佛祖的弟子,是降临在尘世,给不相干的人找刺激。
“想什么呢,还不上车?”车子从车库开出来,我站在副驾驶的位置,犹豫着拉开车门,清除对戒尘的幻想,我面前的男人,有危险,同样也未知。但我坚信,我查的这条路应该没错,他身上的秘密,很有可能跟荣庄有关联。
“谢谢了。”我系上安全带,易政昇驱车上了大路,他穿过城市的街道,令我的思绪飞驰。
“你的衣服做得怎么样?手艺是饭碗,可不能丢……”
“易先生。”他自顾自地聊得起劲,我突然就打断他,扭头笑问,“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喝咖啡吗?”
看了看我,他先不回答,转动方向盘,他平视正前方,时间过了很久,到最后一个路口,车子速度逐渐放慢,“荣太太,女人约男人喝咖啡,有很多学问,你属于哪一种?”
“你不要想多了,只是找个人聊天,刚好就是你。”接近易政昇,是我上车前萌生的计划,所以我暂时没有考虑后果。
易政昇猝然踩了刹车,我的上半身惯性地往前倾,差点撞到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