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皱轻云。多少思,欲说还休。
离人强欢,轮廓萧瑟,一场梦深藏不露。
衣袂沾了雨水,我心急他受寒,忙跳出来现身,解释自己只是经过,反正信不信由他。
清寒空濛,话咽一半。戒尘不回身,而是直接两步站定禅房门口,推开后准备进入。
“等一下。”我瞬时来了勇气,追上他的速度,一只脚踏入房内,卡住木门。
戒尘冷瞥一眼,淡漠地问:“施主有事吗?”
“当然有事。”我转念一寻思,故意又问,“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
戒尘迟疑地别过脸,我听到有人靠近的说话声,于是用力一推,推开门,灵敏地藏在门后,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他。
“该换一台手机了,现在国产手机也不错……”
“你那台也挺新的,要不便宜点卖给我?”两个穿着僧服的男人经过,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出家僧人,因为他们的行为举止很随意。
听到有人说话,戒尘也一时忘了抽身,茫然失措地俯视我。
琛哥说,我对戒尘不是爱情,只是崇拜的错觉。我想问,爱情是什么?
怎样才是爱你。
诉不尽道不明的爱,万语千言,
那样地深邃和广远,仰之弥高。
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
爱你,像呼吸一样不能间断。
我经过你的红尘,是不期而遇的温暖,
我守候你的修持,是生生不息的轮回。
如果不爱你,我的心会失去追逐自由的勇气,
如果不爱你,我的心会失去绽放生命的激情。
所以,我爱,我的爱情,
让鲜血渗入忠诚,
让笑容注入纯真,
让佛祖见证,我的信仰,就是爱你。
“戒尘……”
“他们走远了。”想说的话被他堵住,如鲠在喉,心思辗转。
戒尘打开门,示意我出去
。挪动一步,我负气转身,黑着脸问:“我的书呢?我的经书,还给我。”我只想确定他有没有收到我的信,不好意思直接问信的下落,只好拿经书纠缠。
“贫僧这里没有施主的经书。”戒尘冷淡地回应,随即离开我身边,走到衣架旁边,又道,“麻烦施主回避,贫僧要换衣。”
“就是一本《心经》,褐色书衣,上面有一朵莲花。”
戒尘抻了抻衣架上的僧服,“这里只有贫僧的抄本。”
“不可能啊,没理由的。”我仍不死心,在坐榻的桌上翻找不成,又弯腰趴在地上搜寻。我相信小离,她说送来就肯定有送到戒尘这里,可是为什么找不到?如果戒尘说,他没有见过那本《心经》,也就不可能收到那封信,他没有见过我的信,才会在东门的院子里等了我几日。
我等不来戒尘的回信,于是一气之下跟随荣少飞往北方。我在北方看雪,他在南方等雨。
“对不起。”他将穿在身上的僧服卷起衣袖,现在看清楚之后才发现,那不是雨水,是茶水弄湿了他的僧服。
戒尘拘谨地盯着手中僧袍,我慢步靠近,轻言细语地解释:“我托人送了一本《心经》给你,可惜你没有收到,那本经书里面有一封信,是我写给你的,上面说,我暂时不能陪你过节,如果你收到信,请回信告知。我在荣庄等你回信……”
说到这里,戒尘猛然一抬头,谨慎地凝望我。
“所以有一台手机多方便。”盈盈泪光掠过一丝俏皮。
“阿弥陀佛。”戒尘肃然回道,“贫僧知道了。”
这就是他的反应?俨然不能满足我。
“可是你生气了。”我奔过去,踮起脚看他,“我真是没想到,其实你也是个有脾气的男人。”
“贫僧没有。”戒尘避开我的目光,转而朝着另一边,于是我咄咄逼人地绕到另一边
,同样凑近一点,将他的不安定格在我的眼眶之中,“嗯呐,还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贫僧真的要换衣服了,四太还在佛堂等着。”
“我帮你。”说着,我将他手中的僧袍抢过来,崭新的直裰长衫,很陌生。
“贫僧可以自己来。”和戒尘周旋的时候,我随口一问,“樊姐说,你没有接受本寺的僧服,我看这衣服也不像是从落梵居带来的,你那些僧服,没这么新。”
“这件是易小姐定做,因为天气转冷,所以……”
“她做的?”醋坛子一翻,我变了脸色,攥着僧服冷笑,“在伽蓝古寺,你只穿她做的衣服,现在你也只穿她做的。”
“一件衣服,贫僧……”
“给你,给你,还给你。”我将手中僧袍甩给戒尘,然后气冲冲地夺门而去。心里的冷应了这天气的温度,寻人问路,找到四太和易筱涵,我跨入大殿内,眸光谨慎地端详易筱涵,她天天守着戒尘,难免会日久生情,我想,戒尘对她肯定有跟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荣太太,请上香。”樊姐递给我三支香,我叩拜后,她扶我起身,随后将我手中的三支香拿去插在殿前香炉。
“一谋一用一番书,虑后思前不敢为。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墙立可安居。”略显老态的僧人立在偏殿,将四太手中的签文看了一遍,笑着安抚,“刘基谏主,实为中签。古时有位能人,精通天文兵法,辅佐朱元璋得天下,此签文中所提之事就是刘基为朱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四太若有所思地嘀咕,易筱涵从旁讨好,“是好事呢,能够化险为夷,四太的心事肯定能够迎刃而解。”
“阻滞烦事不必自扰,今后定能称心。”僧人跟着劝慰。
“古有刘伯温佐朱元璋,今有晓涵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说不定我的贵人就是你。”四太对易
筱涵简直就是像对待半个女儿,我看荣三都做不到这份上。
“贵人不敢当,总之我会一心一意地对四太好。”
“只对我好?”
“当然还有……”易筱涵眼眸一转,当下一惊,羞赧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藏身石柱后面杵着,听到易筱涵这么说,心知是谁来了,立马转身背对他们,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戒尘。”四太迎上去,抓住戒尘的双手,突然紧张地问,“袖口怎么回事,你没有换衣服?还是僧服不够,寺院没有吗?”
“四太,我定做了僧服,不会不够衣服的。”易筱涵不解地问,“戒尘,定做的僧服不是送到禅房了吗?还是那些人……”
“僧衣收到了,不过贫僧还是觉得旧衣更合适,再说这点茶水没关系,穿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说话时,戒尘凝神沉息地瞥一眼我的方向,这一眼勾魂夺魄,偷窥他的我,顿时心旌摇曳。
“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房间再说。”
可是回房的路上也是迎风而行,我忙不迭地跟追他们的脚步,听到戒尘打喷嚏的声音,心里一紧,懊恼自己太过小心眼。
三人在前,我在后,四太和易筱涵各一边护着戒尘,而我恨不能变得高大一些,为他挡住背后的冷风。
“戒尘。”愧疚地注视他,他时不时地往后偷看,转头刹那,分明嘴角上扬一抹浅浅地笑意。
进了房间,我因为易筱涵的警告而退后门外,张望屋子里的他们,看到有电烤炉才放心。
“为何不让荣太太进来?”戒尘扭头询问。
“刚才大师为我解签,说我诸事不利只因身边有小人作祟。”四太故意歪曲签文,瞪着我,不安好气地啐道,“我跟你说的事情,不方便让她知道,谁知道她会在荣少跟前怎么。”
“哼。”易筱涵瞟了我一眼,而后毫
不客气地关上门。
我在窗口逗留,试图能听到里面人说话,可是这寺院的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所以我还是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心想乐得轻松,做好无功而返的打算。泄了气的我,踱步到寺院的凉亭中,等风等雨,等他们谈完。
“阿嚏。”揉了揉鼻子,我朝水池继续扔小石子,溅起涟漪,波纹颤颤。
“这里风大,你等什么。”
身子一晃,剩下的石子被我捏在手心里,定了定神,我将上半身转过来,顺势起身站立他跟前。重重落叶听禅意,靡靡不知凉风至。
“等……”扫去寒怯,我笑如冬暖,抬眼瞅他,“等那个一直等我的人。”
“哦。”戒尘拂僧袍侧身,眺望亭外,“等到了吗?”
“等到了,不过他惹我生气,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理他。”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戒尘斜睨我,我故作沉思,蹙眉踱步,在他身边绕了半圈,最后站定,摇着头叹道,“如果我不理他,你说他会不会在意?”
“贫僧怎么会知道。”
“那也是,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想,不过好像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说着,我用手指指着戒尘的左胸,“他如果想一个人,是不是就喜欢坐在寒风中参悟佛法?或者说,通宵达旦地抄写经文?不好意思,他可能跟你一样,是个出家人。”
戒尘想逃,被我挡住,他红着脸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说我在华林寺有眼线,你信不信?”黑眸将他映在心坎里,我笑着说,“你跟易小姐的那点事情……”
“我跟易施主没有什么事,我,我不是没有穿那件僧衣吗。”戒尘转到另一边,攥着手中佛珠,焦灼地,“我真是搞不明白,一件衣服而已,你为何就生了气。阿弥陀佛,难怪世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比佛法还难参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