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尘同样看到禅房亮了灯光,已然顾不上佛珠,他抽身跑去,我急忙追随其后,也想知道那四人在禅房有什么名堂。
风驰瞬息,奔逸绝尘。他站定门口,拂去飘散的僧袍,一掌推开木门。凛然正色,隐忍怒容,喝一声,里面的人形如魂飞,呆若木鸡。
“你们几个,为何要闯入寺院?”戒尘堵在门口,那四人自是逃不脱,可是暗中交换眼色,大概想仗着人多干脆冲出去。
“戒尘师父,我们求财不求命。”戒尘救了一只白眼狼,食物中毒的男人,往前移了一步,我曾听荣少说,这两个男人,一个姓陈,一个姓韩,食物中毒的男人姓陈,个头稍微矮点,其貌不扬。
我躲在门外,数清楚里面的人数,正好四个。
“他们很可能就是在翠竹林扎营的陌生人。”我提醒戒尘,他了然于胸,恍然冷斥,“你们根本不是游客。”
“哼,要说和尚真是太好骗了,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韩姓男人比较魁梧,他手里拿着匕首,看样子,想要对付戒尘。
“冬冬,你赶紧去通知我的师兄弟。”
“哦哦,我知道了。”以一对四,很显然戒尘占了下风,我踉跄地退了两步,想要去搬救兵。
然则同时,房间里又有声音,还特别散漫,像是对戒尘说话。
“这么几个毛贼,还需要请师兄弟?”我没看到那四人动嘴巴,可是这浑厚的声音的确是从屋子里传出来。
“师叔祖,真的是你?”戒尘毫不吝于欣喜之色,凝重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弥漫了趣味,“让我看看,我离开寺院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偷懒了。”
说着,戒尘应声而前,将僧袍挽在腰间,看情况他真要以一对四了。不行,我还是觉得要通知其他僧人比较
稳妥,虽然很想看戒尘对付他们的场面,然而更担心戒尘被这几个家伙伤到,纠结的自己掉头跑去了僧人房。
“戒远师父,戒空师父,救命啊……”
“是谁?”屋子里有人亮了灯,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
“赶紧救命,有人闯经楼,不知道偷什么。”
“荣太太。”二师兄戒远匆忙中看清楚是我,“你慢点说,究竟发生什么事?”
“哎呀,说不清楚,你们跟我去就好了。”我拉着戒远师父的僧袍,其他的僧人也都纷纷跟上来。
路上,我胡乱地解释一遍,告知他们,姓陈和姓韩的两个游客居心叵测,联手外面的小偷潜入寺院的经楼偷东西,至于偷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最好是能捉住一两个小偷,然后审讯他们的目的。
我们到的时候,禅房的木门已经被掀翻,凌乱的局面令我不寒而栗,我推开戒远师父,大喊一声“戒尘”,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入禅房内,好像我能救人似地。
禅房中,依然灯火通明,一目了然,看得真真切切。我原本以为要参与一场恶战,拼了命地跑进来,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头雾水的结果。
“常常听佛经是很有必要的,你们几个的贪欲太重,身上也有杀气,倘若还不知悔改,不知修行,便不能回归一种健康如法的生活。”正在说教的老头子是什么人?他从哪里冒出来,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对面坐着不苟言笑的戒尘,两人中间还摆了棋盘。
戒尘放下一白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等待老者回应。
“你这浑小子,不知道什么是穷寇莫追吗?”老人家仰天大笑,戒尘听话地捡起白子,然后换了一个地方放下,可是老人家又有话说,“这是什么?唱空城计?”
“师叔祖,弟子已经赢了,无论这颗棋子放在
哪里,您已经无力回天。”
“诶,我说你收拾他们几个花了这么多招式,收拾我就这么快?”
“师叔祖,这盘棋本来就是死局,您走的时候就欠着,现在您回来,弟子当然只好下完,免得一直留着。”
“啊哈,好小子,学会‘赶尽杀绝’了。”老人家好像有些不服气,他的行为令我想起了荣庄的三叔公,突然我没忍住,捂着嘴偷笑两声。
“师叔祖。”从外面进门的僧人们,一字排开,立掌合十地齐声念道,“阿弥陀佛。”
“二师兄,这几个人偷偷潜入寺院,意图不轨,刚才我和师叔祖一起将其制服,您看,要不要先关起来,然后再报警。”戒尘起身,认真地说道。
这四人身壮凶恶,看着挺危险,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戒尘制服,早知道没什么问题,我就干脆留下来看戏好了,还跑来跑去地瞎折腾,我真是活受罪。
“等一下,要先问清楚,哪一个是偷窥狂。”我还惦记着要给萌萌报仇。
“荣太太,这件事有点误会,明天贫僧跟你解释。”
“你已经知道了?”我扫了一眼众僧人,“你应该不会姑息养奸吧。”
“贫僧绝对不会,请荣太太放心,贫僧一定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说完,戒尘和其他僧人一同将四个小偷押到可以锁门的禅房内,这四人被绑住四肢不得动弹,嘴里也塞了东西,不能吱声,可是后面我想不明白,戒尘就算能将其制服,又怎么会马上找到这么多工具将他们困住。
后来事情揭明,其实戒尘的师叔祖早就回到寺院,最先发现窃贼的就是师叔祖,他暗中盯梢他们,得知他们要在经楼兴风作浪,也就先一步潜入禅房内藏匿起来。
戒尘说,偷窥是个误会,根本没有人偷看萌萌洗澡,
可是吓到萌萌的的确就是师叔祖,他在外面云游的时候捡到一个鬼面具,觉得有意思就想着带回寺院送给戒一,哪晓得回来后发现蹊跷,于是自己戴上面具跟踪姓韩的男人回到了居士房,也就碰巧上演了一场闹剧。
戒尘的师叔祖是个很随性的僧人,他坐在寺外树下打坐,随手将面具遗落在树下,却偏偏被紫陌捡了去,不过现在这面具确实成了紫陌和戒一的玩具,倒也没有失掉它原本存在的价值。
“我见过净云大师,翻修荣庄的时候,改了风水格,就是净云大师的杰作。”我推着荣少的轮椅,来到寺院后面的断崖,戒尘和师叔祖正在后山树下入禅静坐。
“听说他有九十多岁,我实在是看不出来。”
翌日天不亮,寺院就沸腾了,昨晚上的事情一下子传开,有四个窃贼来寺院偷东西,当然,更多是不解,这么破旧的寺院,瞧着也不像藏了宝贝。
一时间谣言四起,我和荣少却退出人群,出了寺院后门,在后山见到了置身事外的两人。
师叔祖净云大师,看着体格纤瘦,然则矍铄强健,面色红润,时常还带着和善的微笑,与住持释华法师相比,他看起来要好相处一些。老人家很喜欢戒一,早上用早餐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们相谈甚欢,连紫陌都能轻易地靠近,他看似童心未泯,好像特别喜欢小朋友。
“你听到什么?”我止步不前,在离他们一丈之远的距离处停下脚步。
“风声。”
“还有呢?”
“脚步声。”言外之意,就是听到我靠近他们,我可不是有意打扰,是荣少要求我上来找他们的,无奈我又是一个传话筒。
“是这样吗,你听到的是这些声音?”两人闭目,却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
“不,风无声,脚无音,是
心在动,所以有声。”
“为何自己的心在动?”
我扭头看了看戒尘,他没说话,合十的双掌有些微颤。
“你的随身法具呢?”质问的语气听来无伤,可是戒尘心虚了,他不敢睁开眼,额上全都是汗水。
昨晚上这么多人在场,我不敢将佛珠还给戒尘师父,现在他被师叔祖质问,令我自责不已。
“大,大师……”我急着想解释,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怕说了佛珠的去处,反而引人误会。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是不是有事找我们?”净云睁开眼,含笑看着我。
可亲的老人家,慈善的目光伴清风和煦,无影无形。
“荣少托话,昨晚抓到的那四人可能不方便同时送下山,所以我们报了警,镇上派出所的人员正在往山上赶来,可是在这期间,不知道能不能由我们先审讯他们。”
“审讯的事情,荣少可以自行定夺,不过切勿滥用私刑,触犯了刑法。”
“这是当然,我们不会动刑,就是想知道这四个人来寺院的真实目的。”
“这样吧,贫僧随你们一同审讯。”说着,净云站起来走向我,我茫然地瞥一眼戒尘,他依旧专注禅定,不为所动。
走到一半,净云又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于是折回去,将自己的佛珠挂在了戒尘的手腕处,“加持念珠,专注一境,离诸散乱,清净身心。”
如咒抚灵,戒尘止颤挥汗,其心寂静,神随之清。
“净云大师,戒尘师父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走两步回头看一眼戒尘,红日当空,他置于天地之间,虚空缥缈。
“他?他没空,他要与心魔斗争,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净云大师知道戒尘师父的心魔?”
“哈哈哈。”净云大师爽朗一笑,“戒尘师父血气方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