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都是欢喜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我曾经所拥有的最美丽的东西,笑容。
我没有令人艳羡的倾世容颜,平凡的一张脸,平凡的一个笑容,造就了一段不平凡的爱恋。爱上没有凡心的僧人,注定是无缘。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荣少,你牵住覃小姐的手。”
“覃小姐,你得靠近荣少,对对,就这样,保持笑容。”
闪光灯捕捉了我的笑容,相机是个好东西,可以留住美好。想起林小姐跟我说的一个关于梦境的故事,不由得越发相信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梦里梦外,我们都试图想办法留住什么,而人生匆匆,美好是永远都留不住的。
菩提树下,
他,观棋不语。
整个拍婚纱照的过程中,我满脑子都是他。我笑,是因为,我想起戒尘,我可以尽情幻想此时的他,正在端坐案几桌边抄写经文,每一字每一笔,刻入他的心。
“这件好看,太漂亮了。”上了浓妆的女人没有不漂亮的,所以女人喜欢戴着面具生活,我也不例外。
为了这场婚礼,荣少延迟了假肢手术,为了让我高兴,荣少将父亲接过来,租住的地段很适合病人居住,请来的阿姨也是虹阿姨老家的人,所以以后还能与虹阿姨相互照应,我感激他安排周全,他越是这么做,我越是不想面对他。
“我听二太说,日子也定好了,酒楼用自家的,荣庄人多,婚前一天你就要准备了。”我趴在病床旁,一只手被外婆紧紧地抓住,“祭天祭祖的礼仪不能少,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出院。咳咳咳。”
“外婆,喝点水。”萌萌将白开水送到外婆唇边。
我坐直,面色冷漠地看着她,“你放心,我都问过二太,要先去荣氏祠堂,再去酒楼。”
“吉时看了吗?”
“找人算过,
那天五点是最佳祭祖的时间。”
“那你三点钟就要起来换衣服。”外婆放心不下,忧心忡忡地说,“我听二太说,新衣服是你自己做的?”
“姐姐做的新娘装可漂亮了。”萌萌将茶杯随手一放,满心欢喜地说,“我以后结婚也要姐姐做八套新衣服。”
外婆揉搓我的手指,心疼不已,“难怪有受伤。”
“小伤而已,不碍事。”我站起来,拿着椅子上的背包,扭头又道,“我先回去了,衣服还差一点点完工。”
“别太辛苦,你是荣庄的少奶奶,跟外婆不一样。”
我背对外婆,犹豫片刻,“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在荣庄熬一辈子。”
在我的认知里,我延续了外婆的命,在荣庄扎根。结婚倒不是最令我感到害怕的事,往后的传宗接代,我该怎么办?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在后座发呆,眼神飘忽不定,看到人来人往,心境很平缓。
“阿彬,麻烦靠边停车。”眼前一亮,我忽然嚷道,吓得阿彬忘了在绿灯时候发车,于是后面的那些小车全都按喇叭控诉我们。
“冬冬,这里没有停车的地方。”
“我有事要下车,拜托找个地方停一下。”
看我这么迫切,司机张彬只好在附近转悠一圈,找到停车的位置,我打开门冲出去,他担心我逃走,也跟着追上来。我一直往前,穿过拥挤的街道,我在刚才路口看到摆地摊的小贩,因为贩卖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我要……”我气喘吁吁,指着地上的物品,断断续续地说,“我要这个,多少钱?”
“小姑娘,看你这么年轻,你还挺识货的。”小贩是个老太婆,开始看到我冲过来,还吓得脸色一白,现在知道是生意上门,马上换上笑脸,“这个是陶埙,是个好东西,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收集,我这个……”
“上面印着莲花的这个,我要了。”我
一边掏钱一边问,“三百够不够?”
老人家彻底傻了眼,估计第一次遇到像我这么白痴的买家,其实陶埙不贵,三百完全足够,并且肯定还多了,可当时我的钱包里只有三百,我用尽我全部家当只为换一个印着莲花的埙。
不是不死心,是死不了心。
我如获珍宝,拿着陶埙满意地离开,我抚摸印在陶器上面的莲花,虽与他不同,可我这朵莲花含苞待放,紧紧地裹住莲心。
夜里,我试着吹一下,根本没办法吹出好听的声音,它唯一的功能变成陪我入眠,我拥住它,找回拥住他的感觉。那天,我从背后拥抱他,他没有躲开,没有推开,没有生气……
“三叔公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二太打了几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和荣少的大喜日子。张灯结彩的中式婚礼,热闹喧哗。整个满汉楼都是荣家的客人,为了荣庄唯一的孙少爷,他们费尽全力地铺张浪费,就连来访的记者也有安排酒席,待遇极其奢华。
“我看三叔公根本就不认同冬冬这丫头嫁到荣庄。”三太趁机落井下石,她是唯一没有送祝福的人,她之所以参加,也是为了顾全荣庄的面子,再就是凑个热闹,看个好戏。
“俞女士,可不可以给您拍个照?”
“当然可以。”为了应付记者,三太早就精心打扮过。
“可不可以请您和新娘子站在一起?”
这个要求令三太略显尴尬,她瞅我一眼,心里犹豫不决。我很明白她的面子,我也得照顾她的面子,所以我也迟疑了一下,然后主动上去挽住三太的手臂。
自此开始,假面生活是我的全部,“别忘了笑得自然,免得明日头条不好看。”
“你别以为我喜欢跟你站在一起拍照。”三太咧嘴而笑,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有我能听到。
“你当然不乐意
,可是你应该更加不愿荣庄被人误解吧,如果我们没办法站在一起拍照,你说这些记者会怎么写?他们来参加婚礼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我和荣少。”
“小丫头,算你还有点小聪明。”
“多谢三太夸奖。”
“以后你也给我机灵点,否则我三太可不会对你客气。”拍完后,三太立刻松开手,嫌弃地弹了一下我碰到过的地方,瞪了我一眼,而后消失在人群中。
“冬冬,三叔公到了,你赶紧去门口迎接他。”三叔公德高望重,必须由我和荣少亲自迎接才合礼数。
“戒尘是来不了的,这种场合不适合他。”三叔公和二太交谈,我慌慌张张赶过去的时候,被荣少拽住。
“三叔,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我还以为你忘了荣少的好日子。”
“怎么可能会忘记?”三叔公笑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的确能感染不少人。
“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稍后荣少和冬冬要给三叔公敬茶。”二太一边吩咐一边招呼客人。
看到叔公的人都来道喜,场面一时失控,叔公的儿子连忙来解围,我紧随其后,听到他们说话。
“小和尚今天有些不对劲,你晚些时候让庄医生去落梵居瞧一眼。”
“戒尘怎么了?”
“他今天连输三局,实在是匪夷所思,我赢得有些心里不安。”
“叔公棋艺精湛,戒尘甘拜下风。”
“诶,不对,他气色很不对。”
“二太,东西准备好了,可以行礼敬茶了。”小凤跌跌撞撞地靠近我们,在二太的安排下,我和荣少在众人面前要给荣氏的长辈们敬茶讨红包。
穿金戴银的我,要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我一俗人,逃不脱红尘的羁绊,终究被红尘沦陷。
忽地一阵凉风掠过,像一只手在心中轻扫。冷不提防,措手不及。
回望,酒楼全都是欢笑的俗人,我竟笑不出来,我知道,从此以后
,我失去了美丽的资格,只因,我再也没有魅惑诱人的笑靥。
良辰美景奈何天。
“冬冬,你怎么了?”荣少今天很俊朗,他笑得苦涩,只有我懂。
“我补个妆。”缩回手,我将红包递给他。
女为悦己者容,我为谁上妆,只有我自己明了。
站在洗手间的窗边,抬头,凝望苍白的半月。我这是怎么回事,恍恍惚惚地接受了,彻底地妥协。但是我骨子里还是较着劲儿,会好的,一切会好的,外婆好起来,荣少好起来,所有都好起来,我就会自由的。
自由是什么,无非还是继续爱着他,我吃了一惊,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不轻,我竟然敢轻易地承认,我爱上了和尚。
“冬冬,你没事吧?”小凤进来洗手间,“荣少在外面很担忧,二太说,让阿彬送你和荣少回去荣庄,这里有我们,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荣少。”
我无精打采地点头,的确有点累,是该回去了。
夜还未深,心已沉。
回去的路上,荣少只字不提,他知道我心事重重,他也略显沉重。
车子驶进大门,守住荣庄的周公将我们迎进去,他唤我一声,“孙少奶奶。”
好陌生的称呼,却要伴随我一生。
“呜……”倏然,又是那阵熟悉的凉风,像一只手在心中挣扎。
埙乐曲,奏起时,萧瑟处,情意拨动。
我双腿如磐石,一动不动。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荣少挥了挥手,月光映着他的不解。
揪动的心缱绻,我动一步,这份情执跟着乐曲隐隐作痛。
“这声音……”荣少等待我恢复之时,也似乎注意到埙曲。
“像是从落梵居传出来,挺好听的,我都听了一晚上了。”周公乐呵呵地解释,“曲子悲凉了一些,但吹奏的人真的很用心。”
我闭上眼,听曲入幻,思他,一发不可收拾,一心只闻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