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纠结，准确地说，十分纠结。就本意来说，我肯定不会相信林小姐的“故事”，太匪夷所思，我对一个尚未了解透彻的人，不会轻信。可是，看到林小姐忧郁愁愁的模样，太容易陷入其中而坚信不疑。
“我叫林玉蓁。”下车前，林小姐忽然扯住我的裙角，羞赧地微笑，“谢谢你没有把我当作怪物，我就知道，我的直觉不会错。”
我愧疚地苦笑，我一开始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我不忍心这么认为，这么漂亮的女人，被当作怪物就实在是太惨了。
“我叫覃冬冬，以后你叫我冬冬。”我拿着手机，又道，“想找我了，随时联系我。”
道别之后，我站在街边，一直目送出租车远去。
林玉臻，一个双重人格的女人，前半生被次生人格纠缠不休，对执念偷窥成瘾，在医生和家人的帮助下，终于在梦境中“杀死”次生人格，恢复主人格的林小姐，却爱上了次生人格塑造出来的男人。
不对，林小姐说，梦境中的人，都是现实生活中看到的人，那么次生人格所爱的男人，应该也是在现实生活中存在。
心里一沉。看来林小姐，还是有所保留啊。
“干杯。cheers。”包厢内，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我上了脸，不能再喝，可是敬酒的人太多，推不掉，如果一直不喝，反而被人说是傲慢无礼，作为新人，置身职场也是挺多为难的地方。
“有什么不能喝，喝醉了，大把人把你送回家，怕什么。”其中不少说风凉话的同事。
展会顺利结束，并且效果非常好，咪姐在最后的总结会议上，点名表扬了我，这话一出，激起千层浪。我从不起眼，陡然变成众矢之的，一来就摘了风光，接下来的日子那才叫苦。
“来来来，再喝一杯。”庆功宴已经令
我苦不堪言。
借着上洗手间的时间，我给小樱打了电话，可惜她在上班，没空来接我，还好有她的备胎康昊哲保驾护航。
“呕——”蹲在暗巷内，吐个死去活来。康昊哲扶着我站起，关心了两句。
“你确定没事？要不我去药店给你买醒酒药？”
“不用了，我吃那玩意儿没用。”我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走路摇摇晃晃，眼睛火辣辣，看人都是模糊。
“这是庆功宴还是催命宴啊。”
“你说是啥就是啥。”我记得上次喝醉酒是在毕业的那天，我基本上也是被人抬上车，这群鸟人，明知道我不能喝，还非要灌酒，我发现酒桌上的人有些变态，越是能喝酒的，没人理他，越是不能喝的，恨不得把人喝死在桌上。
拦了一辆出租，我被康昊哲送上车，他顺势坐在副驾驶，指引司机返回我和小樱所住的公寓。
靠着车窗，我心里一个激灵，马上酒气咕哝：“去荣庄，我明天休息，今天可以去荣庄。”
“你确定？”
“确定。”我确定我要回荣庄，不为别的，我想某人想得要发狂了，醉了酒，我发现更想念，刚才胸口不适，我吐得天翻地覆，吐完心里又空了，空了需要什么填满，那就只能是他，还有谁，能填满这颗心。
“来了来了，是阿婆回来了吗？”开门的是小凤，这么晚的时间，我当然不敢走大门，所以我让康昊哲送我去偏门，按了工人房的门铃，还好没有惊动太多女佣。
康昊哲担心外面的出租车司机不肯等他，所以挺着急把我转送给荣庄的人。小凤接住我，惊讶我一身酒气，我本想解释，可是一开口就想吐，吓得她赶紧捂住我的嘴，然后把我拖回了工人房的客房。
“你怎么回事呢？我听你说过，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今晚上公司庆功宴
。”
小凤在浴室放水，我被她扔在床上，此时借助酥软的床榻，我的全身总算感受到一丝舒坦。
“水放好了，你等会自己洗的好吗？”
“嗯，可以。”我闭着眼，慵懒地说，“辛苦小凤姐姐了，你回房休息吧。”
小凤走到床边，抚摸我的额头，忧心地说：“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睡在隔壁房间。”
“我知道的。”我点了点头，表现得极其温顺。
小凤离开后，我缓慢地睁开眼，露出一丝邪笑。跟着，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醉意太浓，我心更浓，这夜，浓稠如墨。
月色清冷，风静无云，苍穹映辉，顿望去，一片空灵境界。
通往落梵居的路，梦转千回百回，终不能忘。踏着月光，我走得急，头脑发胀也不敢停下来喘口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我在寂静无声的落梵居，聆听自己的心跳。
这里，遗落了我的相思苦，我只为寻回我自己。
“呕。”想吐又吐不出。半梦半醉半清醒，一生一世一癫狂。
我先来到游意轩的书房，落梵居的门基本上都不会上锁，我想要进去易如反掌，可是我寻不到戒尘，我知道，他这个时候已经安然入睡，我不敢吵醒，我还是不敢，哪怕借着酒意，我还是居多不敢。
回身离开书房，我冲到佛堂，猛然拉开门，堂中央，供奉着三尊佛像，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我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仰头哽噎。
“佛主，你为什么要霸占他，那么多人都是你的信徒，为什么你偏要收走他的心，为什么……”泪盈于睫，我跪着往前挪动，一边叩头一边胆大包天地控诉，“佛主，你慈悲为怀，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真的好喜欢他，我真的，呜呜……”
“阿弥陀佛。是谁在佛堂？”
我听到戒尘
的声音，连忙抹去眼泪，我知道我喝上头了，脑袋变得不好使，所以我这是搞什么？三更半夜跑来佛堂哭哭啼啼，找佛主要男人，我的天，说出来也太丢脸了吧。
“戒尘师父，我，我想跟佛主说说话而已。”我微微侧头，紧张不安地解释。
戒尘走进来，他穿着一袭白色素衣，眼眸冷鸷，相较以前，颇有几分威严。我本就对他存有敬畏之心，现下一眼，就震得我三魂六魄俱散。
“冬冬施主，你喝酒了？”
“是，喝了不少。”感觉自己开始有点犯迷糊。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请施主庄重一些。”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多久不见，我想他想得丢魂，他倒好，一见面就跟我摆脸色。
戒尘垂目，让开一步，示意地说：“时间太晚，请冬冬施主回房休息，若是拜佛，明日也可。”
“可是我就是想现在拜佛。”我就是现在想他了，才会闯入落梵居，真以为我是为了这三尊佛像才大半夜地跑进来耍酒疯吗？
“菩萨在上，小女冬冬诚心叩拜。”说着，我朝着佛像磕头跪拜，额头毫不客气地撞击地面，一声，两声，三声，等到第四声也响起时。
“冬冬施主。”戒尘忽然喊我，我不安好气地回头，“干嘛？”
戒尘皱起眉头，无奈地说：“施主磕头不必用太大力气，你的额角会受伤的。”
“我喜欢这么磕头，因为我也很诚心。”我赌气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又弯腰撞到地板，这回没有拿捏好轻重，毕竟有些醉，身子不太稳，随即这一下痛得我嗷嗷直叫。
戒尘上前一步，急忙又问：“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额头情况。”
“不要，才不要给你看。”我用力地推开他，由于喝了酒，身子开始发冷，于是我蜷缩躺下，靠着拜垫打盹儿，得小睡一下才
能恢复体力，回复体力才有力气走出去，我是这么打算的，然而想着想着就有了强烈的困意。
“冬冬施主，这里不是卧室，你不能睡在这里。”耳边是戒尘的声音，我已然不想思考声音传达给我的意思，大脑的反射认知，就是有他在身边，就觉得好幸福，好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恍惚状态中，我觉出有人给我盖上薄被子，还有个人影将佛堂前的蜡烛灯调至最小的亮度。顿时，万籁俱寂，渐渐地，我就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觉天明，睡得舒坦。我翻了个身，两只腿夹着被子，睡姿销魂大胆。
“呼……”伸了懒腰，我感觉盖在身上的薄被子，味道好熟悉，又特别好闻，肆意贪婪地嗅了嗅，揉着刚睁开的双眼，首先掠入眼眶的是三尊佛像。
“啊？”瞬时，如同小妖在佛主面前现出原形。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扭头一看，看到离我不远处，闭目静坐的戒尘。
赶紧坐好，裹着被子盘腿而坐，闭上眼定了定神，冷静之后，昨晚上的一切浮现眼前，我在佛主跟前胡言乱语，在戒尘面前任意妄为，我羞愧自己的失态，却无法挽回。
偷偷睁了一只眼，戒尘还是无动于衷地静坐，我记得他每天都要禅定，难道他现在进入禅定的境界？
抖着双手，我颤颤巍巍地折叠被子，然后将被子放在拜垫的旁边，自己先朝着佛主叩拜，再朝着戒尘叩拜。
“对不起，戒尘师父。”小声喃喃，忍不住地多看一眼，他敛心入禅，就似一尊。
迷雾尽散，眼帘清澈，梵语佛号，岂能容我亵渎。
后退着离开，到门口时，转身逃跑。
“阿弥陀佛。”我逃出门，不留神撞了走廊上的柱子，停留时，隐约间，仿佛听到佛堂沉重一声叹息。他似禅非禅，有心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