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还是定力不够,眼看易筱涵陪同四太去医院之后,我又坐不住了。可是,我为什么要怕易小姐?就因为她的两句话,难道就能阻止我去落梵居?哼,笑话,我覃冬冬才不会怕她,她不要我去落梵居,我偏要去,何况我回来荣庄,不就是为了……
我背靠假山,脚踢小石子,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戒尘清修。
可是好想见他。走到石桥上,看着水中的锦鱼,陡然发现落莲池的热闹。
五月初夏,和风温柔,池中水面,清幽偶见睡莲的英姿。落莲池,顾名思义,以睡莲为盛。之前听荣少说,落莲池连接了杏林园和落梵居,沿着池边往西走,就能从另一道小门进入落梵居,并且直达后院的菩提树。
荣爷爷很讲究风水,当初建造整个荣庄,说是请了高僧。荣庄所在地势风水极佳,可谓乘龙之势,因此值得荣爷爷掷千金买下这块地皮。后来四周的别墅也由荣氏开发,每一幢庄园各异,风格迥然。
我张望身后,确定没人察觉我的动向,这才放心地快走几步。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总之不太想被人看到我总是往落梵居跑,然而我又忍不住心系落梵居的人。
碧波荡漾的水面,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水下嬉戏的鱼虾。青翠欲滴的莲叶紧挨簇拥,如同撑开的绿伞,风拂动,绽放的莲花,静静地陷入思绪中,美态清雅,令人恋恋不忘。
我上了最后一座石桥,桥的另一头就是落梵居的后院,菩提树下,戒尘离我咫尺,而我吓得大气不敢喘,摁住胸口,害怕心跳太快,惊动了他。
“噗嗤——”猛然间,锦鱼跃门,破水而出,溅起水花,落莲池马上沸腾起来。
我怔住,顿觉被锦鱼嘲笑了一番,所以水花溅得满身都是,就是脸颊上也没逃脱突袭,池水有点腥,我抿了抿嘴,嫌弃地皱
起眉头。
“冬冬施主,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戒尘听到动静,放下经书,大声地询问。
被发现的我破罐子破摔,干脆豁出去地大步前去。在戒尘面前侧身而坐,瞅一眼身边的棋盘,看来又是下了一半然后成为死局。
“三叔公他们走了吗?”我挪了一下屁股,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垫的位置。
“他们早就离开了,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我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水滴,羞赧地嘀咕:“我,我是欣赏睡莲才不小心闯进来的,我不知道落莲池原来是相通的。”阿弥陀佛,还好我不是出家人,所以骗人没关系,佛祖不会惩罚我的吧?可是我骗和尚啊,骗的是佛祖的人,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我,可是佛祖不是慈悲为怀吗?佛祖啊佛祖,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骗了小和尚,您别在意。
心绪天马行空不着调,忽然定神,戒尘早就拿着纸巾递过来,我偷看他,小声地道了谢,然后拿着他送过来的纸巾抹去脸上的红晕,可惜的是,越抹越红,红透半边天,像是要被煮熟了。
“冬冬施主,你……”
“啊?”我反应有点过激,疑问的语调有点太大声。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与此同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我吓得趴倒在地上,一时间忘了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冬冬施主,你,你还好吧?”戒尘大惑不解,看着我的慌乱,他越来越迷糊了。
“什么声音?”我六神无主,惶恐地看着他。
“贫僧觉得,应该是你的手机铃声。”戒尘认真地解答。
我恍然一惊,难怪这铃声这么耳熟,于是忙着掏出手机,也没管对方是谁,按了接听键再说。
“喂?喂喂。”我甩了一下手机,干笑两声,“我这手机时常这样,等我找了工作,我马上换掉它,它太不争气了。”
“如果施主不介意,可否让贫
僧帮你看看。”
“你?”我愕然反问,“你会看手机?”
戒尘苦笑问道:“在施主眼中,贫僧是不是除了只会看经书,其他的事情都不会了?”
“那倒不是,我听荣少说,你还会作曲。”说着,我将手机递给戒尘,他双手托住我的手机,在没有我开机密码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解锁打开。
“你……”我凑近一些,观察他检查我手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戒尘师父好像没有手机吧?”
“贫僧不需要手机,不过在佛学院的时候,师兄弟都有使用手机,并且现在的人都会使用手机,所以贫僧自然也要学会。”戒尘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虽然贫僧所在寺院非常的幽静,但是贫僧从来不会拒绝学习新鲜事物。”
“戒尘师父,你的寺院在哪里?有名字吗?”
“好了。”戒尘将手机双手奉还,“你再试试看,应该没问题了。”
“谢谢。”我收好手机,眸子微转,巧笑一声问道,“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下棋和书法。”
“贫僧随时都可以。”戒尘盯住我,好奇地说,“咦,冬冬施主现在是不是觉得舒畅多了?”
“额?戒尘师父为什么会这么问?”
“刚才见到施主脸红的很不正常,还以为施主身体不适。”
果然是笨和尚,我脸红还不都是因为你。
“戒尘师父,如果你觉得我打扰了你,觉得我特别烦人,一定要直言明说,好吗?”
“施主不必担心,贫僧不会觉得烦躁。”
“嗯嗯,我知道你耐烦,可是我想问,想问戒尘师父在寺院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冬冬很想知道,戒尘师父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贫僧生活的地方?可是这跟学习下棋和书法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可是……”
结果我们坐在树下,一问一答地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
我想问,睡莲为何隐入池底,羞得只闻花香。
我还想问,夕雾为何朦胧如梦,羞得只道缠绵。
我太多想问,想问种种思量,千般妄想。我是一俗人,在世间情爱中穿梭,囿于浮华得失之间。我有最简单的欲望,有一颗赤忱的心,我跟多数怀春少女一样,都会幻想,幻想入梦的自己,追随一个永恒的爱情。
清风撩动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声音低沉淡定,我听得如痴如醉。眼神陷入他五官,他说话时,目光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一张一合,口齿清晰,娓娓道来他的佛法。
我斜着身子,双手交握托住左脸,入魔一般凝望。
“我听说,佛祖说过,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是真的吗?”
戒尘由于也是侧身坐着,所以并没有看着我说话,“每个人所见所遇都是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都是天意。”
“缘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嘟着嘴,故意说道,“缘是你我相见,却道不尽思念,是傲立于世间的悲欢离合。”
“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因此,冬冬施主心中的情执,只因前生修的还太浅。”
我坐直身板,较真说道:“如果知道今生会与他相见,我一定在前生修的更多更多。”
“阿弥陀佛。”戒尘滑动念珠,平静回道,“其实施主能够想得透彻,何不放下,放过自己?”
“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撇了撇嘴,忽然站起来,说道,“今天一下午都占用了戒尘师父的时间,明天我就离开荣庄了,我们下周再会。”
戒尘仰头轻问:“冬冬施主为何要搬离荣庄?”
我弯腰凑近,调皮地反问:“戒尘师父对冬冬的事情感兴趣吗?”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随口一问,实在抱歉。”戒尘低头嗫嚅,“阿弥陀佛,阿弥陀
佛……”
糟了,忘了书上说,不能跟僧人随便开玩笑,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施礼道别。依依不舍地走几步,回头远眺,只见戒尘在树下闭眼打坐。
“如果天天都在荣庄,你别想修行了。”我摇了摇头,空落落地离开。
后来,我的手机再也没有出现自动关机的毛病,真没想到戒尘还会修手机,他身上太多不可思议需要我去挖掘了,不过我很乐意开发,就怕时间不多了,好像他随时都会离开,如果下周来荣庄,他已经回去山上,那我该怎么办呢?
“嘀嘀嘀——”手机开机后,马上有几条短信发过来,我点开一看,原来之前是服装公司的人事部打来的电话,见我手机突然关机,于是他们发过来短信,上面的内容令我马上忘了思念的痛苦。
我好像被荣念芹的工作室录取了,我的设计稿已经通过,周一上午就可以去公司报道,我开心得不知所措,竟然双手合十,跪在床上,望天长叹,感谢佛祖显灵,感谢戒尘显灵。
想到戒尘,我立马兴奋地冲出去,我想要与他分享我的快乐,脑中只有这个念头,也没多想,转身就往落梵居横冲直闯。
“我知道老爷子那天晚上找你有什么事,那件东西是不是藏在你那里?”我听到三太的声音,吓得不敢往前,只能贴着门外偷听,本来听不到什么,可是三太的嗓门一直很高亢,不想偷听都不行了。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道您所指何物。”
“哼,荣秉尘,别以为你装作出家人,就可以独占那件东西,我告诉你,那件物品也是属于老头子的遗产,你不交出来,就是对老爷子,对整个荣庄不敬。”
“贫僧真的不太清楚,不如您说清楚一点?”
“你,你想跟我玩花样,好,我让你们四房吃不了兜着走。”
我咬着唇,脱掉鞋子,踮着脚尖匆匆忙地逃离游意轩的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