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尾鱼,从小就冷漠无常,愤世嫉俗,可我又只是个孩子。我也嫉妒那些世俗的幸福,可这一切终将为那只飞鸟而改变。因为我爱它。尽管我并不确定它是不是也爱我或是知道我的存在。只是我希望,它的天空里能有我,哪怕只是一刻。——题记
允淑瘫在床上,曲葳拍门三下,闯进来,叉腰道:你还睡!整天睡得七颠八倒,头都睡扁了!
允淑懒洋洋地扯过一角被子捂着,哼哼唧唧:我这是避暑。
曲葳扑上来,拧她的肩膀:起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乘哪门子凉?快!
允淑摇头晃脑,愁眉苦脸地抱怨:人家被退婚了,正伤心呢,你让我静一静。
曲葳拉她软瘫的手,说:你再不起来,就要烂在床上了。到时候我席子一卷,直接赶牛车拉到山上埋了,看哪个死鬼看上你,办个冥婚。
允淑慢吞吞起床。待洗脸梳头后,曲葳吩咐道:去,到城墙上遛遛。她没精打采地出门,身边跟着曲葳的白狗葫芦。
去年,两人在老卓家饭庄吃饭,点了一只油汪汪的葫芦鸡,大快朵颐,曲葳一口气吃了三碗饸饹,为了消食,两人逛城墙根下的夜市,看到有人卖小狗,装在小篮子里,唯独有一条狗崽放在水瓢里,怡然自得,冲着来往的行人摇尾巴。两人见它品格迥然不同凡俗,下来逗了逗,曲葳爱不释手,不假思索凑钱买了下来。取名的时候,允淑觉得叫阿瓢好,曲葳坚持要叫气派的哮天犬,后来统一了一下意见,叫福禄,久而久之,成了葫芦。
夏天,曲葳怕生虫,非要剃了葫芦的毛,好在它果然生性开朗,顶着毛绒绒的大头四处招摇。允淑嫌不好看,等葫芦新生的毛勉强蔽体才肯带他同行。葫芦的均匀的短毛整整齐齐,走动时泛着雪白的光泽,干净漂亮。如果它不是时常走神,不知不觉和主人拉下,还是挺神气的。
等她带着葫芦到海边漫步,站在石头上吹风。汹涌的海潮打在乱石上,碎成雪片般,溅了葫芦一脸。
它心大,不介意,在允淑给了一颗椰子后,专心地用爪子拨拉青色的圆球。
允淑回去,和曲葳说:过两天,我要去咸阳。
曲葳问:去玩几天?
允淑摇了摇头,说:看看有没有可能找个人嫁了。
曲葳说:那你可要看清楚了,别再遇上个卧薪尝胆的。
允淑摸了摸葫芦的耳朵,说:再碰上,我剁了他。
话休絮烦,不到十天,允淑风尘仆仆入关进城,街头皆是椰子大的石榴,吆喝着不甜不要钱。她停下来,丢下几文钱,揣着一枚继续赶路。
进门的时候,恰巧见到常林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说:你来了,坐。我刚下山,累得坐不起来了。
允淑将石榴一放,说:你连紫云山都爬得半死不活,还偏要向虎山行?
常林气若游丝地说:那天,我在山脚泡温泉,她们都说山上好,我一想,来都来了,一时冲动,这才上山。你不知道,这山,人都在云里来去,石壁又大又滑,寸草不生,吓死人了。
允淑说:你就这样子,还给我牵线?
常林翻了个身,说:放心,我言出必行。打听好了,明天放榜,他们坐船去喝酒,把船凿沉,你用水上飘捞一个,不怕人家不以身相许。
她嗤之以鼻:四体不勤,要来何用?
常林慢吞吞地说:死得早,家产都归你,还不好?对了,武林大会刚散,你猜比武结果如何?
允淑说:你这么说,一定有我不太想听到的消息。
常林笑了笑:算是吧。吕婧以悲泉剑法一战成名,天玑派之前特意给她配了虞渊剑,看来得到了大力抬举,注定要扬名江湖了。允淑说:悲泉剑法是天玑派独门绝学,她能修炼到如此境界,也是高手,加上虞渊剑,看来天玑派一半家底都压在她身上了。
常林道:人家说了,此剑是师门的恩赐,长伴自己的是夷则剑,是韦荩言所赠,更是半师之情谊的最好纪念。你说叫人生不生气?
允淑表情毫无波澜,说:人都已经是她的了,一把剑又算什么?
常林不平地说:你当时怎么没想着和他要佩剑?在手上也好杀杀别人的威风,她还当自己是正经的徒弟呢。可惜,也就是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知道真相。
允淑说:哪怕我能抢回来,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当初只是一厢情愿,高估了别人对自己的感情,以为自己全心全意,别人一定会有同感。太天真了。
常林听了,也深有同感,点点头,问: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允淑迷茫地说,仿佛前面有更大的陷阱。我不想面对。一旦面对更残酷的事实,大概会很失望罢。我已经有点不敢相信人了。
常林诧异道:我看你毫不留情就提出了退婚,一丝不乱啊。
允淑眯了眯眼,说:箭在弦上,容不得我犹犹豫豫。可是,事后坐在这里,才真真正正感到心里的不知所措。我真不想了解那么多秘密,我只想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不想面对名利的纷争,什么名望、权力、武功,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好好地拜师学艺,好好地交朋友,非要扯上这么多虚的?那些重要吗?我是和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和摸不着的身份相处。这世上,真的容不下平静的人生吗?
常林说:不是说天地为熔炉吗,大概万事万物皆要经受锻炼,大多数化为炉渣,不值一提,极少数才是成品,而能保存下来的成品少之又少,但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你所可惜的,大概是打碎的成品,本来能够成宝贝,却碎了一地,一文不值。
她接口道:还有一件,不知所踪。明白它或许已是碎片,却因为遍寻不到,有点不甘愿承认。
常林问:你相信对方吗?
允淑点头,说:我相信。抱着我错了也认命的决心。
常林说:啧啧啧,对你很好?
嗯,还行。她回答。
常林笑嘻嘻地说:懂了,那就是长得很好。行啊你,金屋藏娇,见色忘友。
允淑说:我是怕你出来吓人。
常林问:能找到他吗?
允淑摆摆手:他的名字是假的,正主在遇见他之前已经过世了。他编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心机够深的了。
我一听就觉得非常可疑。她说。
允淑躺在床上,对着屋顶说:是呀。不过这和我没有关系。除非他承认存心欺骗我,否则,哪怕是魔教,我也不会否认这段友情。
常林说:那就好办了,去查清楚他的底细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允淑问:可是,谈何容易,凭我单枪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