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勾玉走后，池慎坐在床边，轻声道：“真狡猾啊，曲流光。”
一边让狄声告诉他，只要换出谢惊春，自己“醒来后”想干什么都行，无论是救他，还是抓晏勾玉；
实际上，走到这一步才发现：既然已经把谢惊春换出去了，只要完成最后一步，曲流光想做的就能万无一失了。
而这最后一步，是把宴迢给晏勾玉的假碎片拿到手。
曲流光让狄声这么跟他说，是清楚池慎肯定会生气，这才将最后一步的抉择交到他手上。
——爱人的生死跟他未竟的欲做之事，哪个更加重要？
此前，池慎没有谈过恋爱，他理所当然觉得，自然是生死更重要。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爱人要做什么，要是死了，想做的一切都会白搭。
直到自己被设身处地地投放到这样的境况，此前毫不犹豫的想法化为泡影，然后陷入两难。
自己日后是否还能见到他，自己日后是否还敢见到他。
或许没那么严重，但如果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被自己毁了，导致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哪怕爱人足够宽容，池慎却敌不过满心的愧疚感。
尽管这愧疚感，是曲流光一路将他引到计划的最后一步，亲自施予他的。
躺在床上的那几分钟，他在想，究竟是减轻自己的愧疚，还是立刻抓晏勾玉救曲流光。
他忽然分不清，放弃爱人活着的可能，去做爱人欲做之事，来减轻自己日后的愧疚，到底是爱他，还是爱自己。
并且，退一万步来讲，选择救曲流光，就是更爱他吗？
难道救他，不是在满足自己的私心吗？
思绪万千的最后，池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尽管他自认为这个借口十分冠冕堂皇：
曲流光已经被关在钟塔两日了，受的苦不会少，计划若在这一步折了，此前承受的、所做的一切都只会前功尽弃。
于是，池慎选择了跟晏勾玉虚与委蛇，来博得获取那块假碎片的可能性。
剩下能做的，便只有靠一些话术，来期望晏勾玉不杀曲流光的可能。
他不知道晏勾玉对自己的在意有多少，言多必失，关于曲流光，他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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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慎清楚，晏勾玉不可能不对自己设防：尽管他在意自己，在意到得知自己中毒，便直接无暇顾忌探求水月镜碎片的真假。
但他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曲流光，现在碍于“毒药”杀不得，弄残弄成植物人也不是不行。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糊弄过池慎。
——水月镜可以完全复制一个人。
尽管从宁朔那儿得知，完整的水月镜可以复制一个人，但跟自己一模一样、连灵数都分不清真假的谢惊春都出现在眼前了，单独的碎片就能完整复制一个人的可能性便无限放大。
晏勾玉三年前就出来了，这三年里，他琢磨东西还真没白琢磨。
池慎明里暗里跟踪了晏勾玉一天。
在灵数加持下，他要跟踪一个人，这个人就不可能发现他。
偶尔，池慎会掐准时间，从暗地走到晏勾玉眼前，问一些他知道答案的问题，例如他怎么失忆的，无孽司怎么样了，陈相和谷问玉他们还好吗？
晏勾玉回答完，池慎点点头，又走了。
这样，在晏勾玉的视角里，池慎便不是无端失踪了一天。
也就不会令人起疑。
这是他跟晏勾玉重逢以后，相处最长的时间，入夜，他终于看到，晏勾玉从自己的随身监狱里拿出一块碎片，接着往楼上走。
池慎正准备伺机夺下，却发现他没往控制室的方向去。
钟塔那面巨大的钟，等于加速水月镜时间的外置媒介，晏勾玉肯定是要用碎片了，如果不是加速时间……
池慎心跳加速，立刻将自己的气息隐藏的更隐蔽。
不是加速时间，那他就是去找曲流光的。
任何一个东西，要复制，都得有复制的东西在场吧。
否则，复制出来的东西，很容易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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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勾玉站在关着曲流光的房门前，掌心攥着那块碎片。
他孑然一身长大，见惯了人情世故，进过魍魉横行的无限流系统，幼时跟爷爷、小池哥一起的回忆就像大漠里的水，弥足珍贵。
家人是最重要的东西。
比一切都重要。
晏勾玉握紧掌心的碎片，刚想推门而入，手腕忽然一凉。
下一秒，痛楚碾压过所有感官，晏勾玉看到自己的手掉在地上，手腕血流如注。
他唇色苍白，怔愣地望向身后朝自己走来的池慎。
“你……没失忆？”
一瞬间想通各处关节。
池慎压根就没失忆，那个叫李华的，估计也只是控制了毒素，让池慎醒过来而已。
他之所以装失忆，是因为知道水月镜碎片在自己手上，所以跟自己虚与委蛇。
以及……
晏勾玉看向面前的房门，苦笑：“你这么喜欢他啊。”
地上紧握碎片的五指已经松开，池慎捡起掌心的碎片：“整个副本迷宫都是建立在这块碎片的基础上，它化成粉，迷宫也该不复存在了。”
说着，他掌心发力，放在兜里握着真碎片的手用上了同等的灵数。
虚拟世界的轰塌并不像池慎想象中那样声势浩大，相反，他面前的画面就像镜子一样，出现了一条一条的裂痕。
池慎刚想推开面前的门，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相处这么久，没发现你是这么刻薄的人，好歹是你的爱人，说下毒就下毒？”
“那只能证明，你对我了解的还不够，我跟池慎只是谈恋爱而已，又没谈多久，既然晏勾玉在意他，我自然要利用起来。”
“……呵，真是薄情。”
“我倒不觉得，那毒并不痛苦，我还给他编织了一场不错的梦呢。”
“什么梦？”
“差不多是……我为他牺牲的梦？”
“除非我活着，否则，只要他醒来看到我的尸体，凭池慎的性格，绝对会将那个梦当成真实。”
录音戛然而止。
晏勾玉靠在墙上，嗓音喑哑：“哪怕他对你的真心并不纯粹，哪怕他说舍弃就能舍弃你，哪怕你只是他牵制我的棋子，哪怕……你以为的‘牺牲’，不过是他迷惑你的手段。”
“这样……你还要救他么？”
回答他的，是池慎毫不犹豫开门的动作。
“关你屁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