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一别之后,邓芮茗总觉得和谢闻之间划开一条鸿沟, 当然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心理病越来越重, 不管对方怎么示好, 都令她感到不太舒坦。以致那天回到家, 谢闻又在微信上找她,她都有些爱理不理。
对方有问过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如果不开心完全可以告诉他, 不要一个人憋着。对此她不知如何回答, 更不好意思把别扭的心思吐露也让他烦恼,只好说“被妈妈盯着读书,不方便看手机”。
“嗯, 那你用功点。这两天我就不找你了,免得你分心。”他没有表示怀疑,这样嘱咐。
兴许是为了让她专心读书, 谢闻真的再没找她说过一句话, 整个人就像消失一样。
很明显,他大概也是不高兴了。
邓芮茗感觉更崩溃了。
为什么每次喜欢上某个人, 自己的情绪都会这么多变, 而且总出现不合时宜的冷战?这能看得好书才有鬼啊。
在度日如年的丧天丧地之中, 总算迎来了出游。
这日天公作美, 天朗气清。她提着包等在街角, 一辆suv如约驶到面前。并且在她走到后备箱旁边时,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接过手里的包放进车里。
邓芮茗瞪着眼睛看谢闻关上后备箱、又帮她拉开后座车门,连招呼都没有打。
“愣着干嘛, 上车啊。别几天不见就傻了吧。”他像没事人一样,对她笑笑。
后者轻轻哦了一声,坐了进去。
出发前夜辗转反侧,无比担心见面会尴尬。没想到他依旧那副悠闲的模样,并且带了爱管闲事的外甥。加上话唠的赵孟西跟专门圆场的林音,气氛一度活跃到让她比一个人独处时放松不少。
邓芮茗终于又有话题跟谢闻一搭一唱聊起来,而他也好似压根不介意自己曾被冷落,一如既往地笑嘻嘻,顺便对她百般照顾。
“听说那边山里都是别墅诶,所以我们今天也是住大房子吗?”她兴奋地趴上前座的椅背。
谢闻转头给她塞了块五香豆腐干,“是,满山都是别墅,你想住别的还没有。不过好的房源都在一个多月前就被订了,我这个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独栋。”
“怎么办,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要笑……咳咳咳呕——”她食物还没咽下去就准备咧嘴笑,被豆腐渣呛了好大一口。
前面的男人叹气着递上矿泉水,确定她没噎着才放下心,“悠着点,我花棺材本订房子不是为了让你乐极生悲死在半路的。”
林音在一旁抱臂冷笑,“讲不定她还在意|淫|更多东西……”
“虽然有四间房,但茗茗你如果非要跟闻闻挤一间,也许他会考虑考虑哦。”狗腿子赵孟西恍然大悟,立马接话,对茗茗扬眉坏笑。
后者连声大呸,“拉倒吧,谁要跟他睡,我巴不得他一个人睡厕所。”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闻闻幽怨地朝后看看。
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
国庆出行,不愧堪比春运。他们十点出门,一路说说笑笑,直至下午才到达目的地。
青山环绕,修篁幽谷,穿过大片日暖稻田,好像立马从初秋回到了夏末。
住处在山脚,附近还零星布着其他房屋,都是各式各样的舒适民宿。由于房源紧俏,谢闻早早订了某个大院子里的一栋,旁边紧挨着接客的主屋和另一栋客宿。
正因如此,出门便是偌大的私人花园,即便同院还有其他住客,在美景面前也不那么在意了。
只是邓芮茗发现,另一栋房子里的某个女客人,不知道为什么老盯着他们几个看,尤其是谢闻。
自从他们走进主屋准备拿房子钥匙时,那个女人就开始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当谢闻跟老板讲话时,她更是目不转睛把视线都放在他身上。
脑补国王后的心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谢闻一个转身露出正脸,女客人立即出声叫住了他。
前者怔了怔,认出该人身份后,礼貌点头,“何小姐,这么巧啊,你也来这里玩?”
“是啊,跟一群朋友。真没想到还能碰面啊。”女人俏皮地眨眨眼,而后探身看了看,“这些是你朋友吗?”
谢闻也弯弯嘴角,“嗯,一起来的。”
两人站在原地随意聊了几句,便分头回了屋。
一进房子,憋了满腔疑惑的邓芮茗立即开问:“那个人谁啊,你朋友吗?看着不像啊。”
他把包放好,嘱咐外甥去洗手,淡定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上次的相亲对象。”
她眉心一跳。
“……这真是够巧。”
“是啊,谁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谢闻靠在沙发上。
赵孟西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故意戏弄:“闻闻,那个小姑娘对你有意思吗?该不会是追随你的脚步特地来得吧。”
邓芮茗杵在边上默默聆听,顺带不负责任地脑补。
谢闻捞起抱枕往好友怀里一砸,“拉倒吧,相亲完以后就再没联系过,朋友圈也不点赞的。”
“朋友圈都不点赞?”前者闻言一琢磨,自言自语,“啧,那关系确实有够疏离。”
娘炮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茗茗,你这是松了口气吗?”
谢闻听了,也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她原地大呸,朝他俩一人比了个中指,蹬蹬蹬就跑上楼。
林音见状调侃:“玩脱了吧,这下她不会跟你睡了。”
“我就没想跟她睡啊。”他很是委屈。
她笑而不语,也拿包上楼,然后坐到正在整理衣物的闺蜜身边,开起玩笑。
“这三天可有你烦的咯。”
邓芮茗头也不抬,随口应道:“怎么,你又要教唆我对谢闻做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吗?”
林音用手肘顶顶她,压低声音说:“哪能啊,人家相亲对象在这儿,当然是捍卫主权重要啦。”
后者终于正视好友,带着浓浓的蔑视,“我就知道你要教我干坏事。”
“啧,什么坏事,明明是让你有危机意识。”林音一本正经地抄起手,“别看这俩人没联系,就只有点头之交,可毕竟曾经带着特殊目的去结识对方。既然有这个前提,那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不普通的。而且我估计那个姓何的还是单身,就算第一次看不上谢闻,不代表接触以后又没法看对眼。怎么说大家住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见钟情这种事都存在,更别提相处三天。”
邓芮茗假笑一声,“然后我为了防止这个意外,除了洗澡上厕所睡觉,其他时间都拉着谢闻躲在屋内谈风花雪月。”
“你们还能看星星。”坏心眼朋友补充,“就像那次在天台,看着看着,看到对方嘴上去。”
她无语,“我可去你的吧。我来这里是放松心情,不是把他当牢监犯看管的。假设人家看我俩整天呆在一块,问‘哎呀这是你谁啊女朋友吗看着不像啊’,我要怎么回答?想想就蠢毙了。”
“这多简单,大方承认咯。反正我看你们跟在一起,就差一个名义。”林音满不在乎道。
邓芮茗没赞成这个馊主意,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也说了,还差一个名义,也就是说我跟他不管多要好也没有确切关系。我又不是恨不得死乞白赖贴上他。只要他一天不表示,那我就多观望一天,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那要是他一直不说呢,你就这么跟他暧昧下去?”
她沉默了,一时无言以对。琢磨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其实想想,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从普通朋友演变成这样,还算水到渠成,也没有刻意花心思。”
看眼前人依旧面无表情,她也略有心虚,吞吞吐吐把实话说出:“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确定自己对他的喜欢以后,脾气就越来越多变,好像很没有信心……但无论如何都不想主动挑明。”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由谁说都可以。”林音吐了口气,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上,“但想想还是男生来比较好啊。毕竟谁主动,谁就失去了掌控权。”
邓芮茗也轻轻叹息,躺在她身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见好友这般苦恼,林音不再多话,“放心吧,我不会去说什么逼迫他。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是要郑重看待。”
前者捏捏她的手表示感谢,久违的郁闷紧跟而来。
晚餐在主屋吃,都是这里的本地菜,新鲜又美味。奈何旁边还有一桌,都是隔壁房子的客人,加上谢闻的相亲对象何小姐,得有十来个。
隔壁桌人多气氛又高涨,就餐时的这份嘈杂令邓芮茗颇感不耐。她没吃几口饭,勺子在汤碗里捞来捞去,就是不往嘴里塞上什么。
“就吃这么点?”谢闻见她不吃东西,以为她犯懒,便拆了两只大闸蟹到她碗里。
“够了够了,别剥了。”她小声阻止他投食的举动,胡诌道,“刚车上零食吃太多了,现在有点撑。”
谢闻瞥了她一眼,继续给她夹菜,“你就吃了两块豆腐干和一包薯条,这叫吃得多?等下半夜饿怎么办?”
见他这样要求,她只好乖乖吞食。
这时,赵孟西对用心盯着邓芮茗吃饭的他打趣道:“我说啊,茗茗又不是小朋友,你也太不放心了吧。而且你的相亲对象还在后面诶,悠着点。”
好不容易吃下一点的邓芮茗又停住了筷子。
谢闻督促她接着吃,自己则压低声线对好友说:“不过是相过亲吃过饭而已,我跟她又没关系。”
没关系?这三个字说得可真够轻巧,那怎样才算有关系?
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引得她莫名不爽,当即脱口而出:“你跟她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啊!”
许是语气太冲,其余人都被镇住,面面相觑。小朋友咬着筷子,愣愣地看向舅舅和邓老师,不敢出声。就连隔壁桌也察觉她的不满,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
尤其是谢闻,压根料不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怎么动都是错。
余光瞥向周围,大家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这里。一时间,他也有些无措,面上难掩尴尬。
邓芮茗意识到自己脾气来得有点大,可话已经说出口,只好睁眼胡说想办法圆回来。
她低下头,拨弄碗里堆成山的菜,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我的意思是,你管你自己吃就行了。不要给我夹那么多,我真的不想吃。”
“嗯,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胃口。”谢闻舔舔唇,把她面前的菜又夹回自己碗里,低声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垮着肩膀,闷闷地应了一声。
场面终于缓和,林音也敲敲碗插入话题,提醒两个男人:“好了啊,吃饭就好好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别提了。”接着手藏在桌底下掐了挑起话题的娘炮一下。
娘炮本想哀嚎,眼见音音使眼色,只好乖乖住嘴。
四大一小混聚一起,难得将饭吃得安静至极,索然无味。饭后,谢闻本想带邓芮茗出去散步锻炼锻炼,见她心情不好,便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时旁边那些客人非常热情,吃完饭还呆在阔大的会客厅里谈天说地,并邀请他们一起。邓芮茗一向不善跟陌生人交际,但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控,不愿让人觉得自己不好相处,就留了下来。好在她坐在谢闻和谢皇上中间,两边都是熟人,也不觉窘迫。
日渐凉爽的秋夜,一群人围在壁炉边,印着暖黄的光线从天文地理讲到人生哲学。
听这些客人说,他们是某个交友组织的成员,趁着假期结上玩得好的朋友一同出来郊游。
换句话讲,这间屋子里坐着的所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单身。
那就有点微妙了。这般环境中,如何控制距离、不透露私事,成了一桩难事。若只有自己人,按照平时的相处模式就行,就算边揍边亲都没人理。而面对外人,任意亲密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人的好奇。
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喜欢的人以前的相亲对象。
不知怎的,邓芮茗越来越觉得不安。本该是摆出大方姿态的时候,却如坐针毡什么都不敢说,低垂脑袋跟小朋友玩挑花绳。玩归玩,心思又大部分飘在身边人的谈话上面。
何小姐和谢闻各自的长辈似乎有过交集,因此扯着扯着话题就跑到对方家事上去。邓芮茗一边逗谢皇上,一边听他们聊天,只觉满头雾水枯燥乏味。
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帮人带孩子的保姆。
好像一个学渣硬挤在两个学霸中间听辩论,一句话都插不进不说,而且过滤出来满脑子都是“啥啥啥,他们说的都是啥”。
头一回听谢闻讲话就跟听天书一样,让人非常不爽。明知他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是光明正大在她面前交流,可仍旧感到排斥。
她感觉前段时间开始冒出的脾气又上头了。
一个恍神,眼前忽然冒出块大水果。惊讶地抬头查看,只见孩子他舅正递来一口柚子,举在她嘴边。不仅举着,还昂昂下巴示意她吃掉。
邓芮茗眼皮一跳,愣了几秒摇摇头拒绝了投喂。
“真的不吃啊,那给他了。”他说着把水果塞进了外甥嘴里。
前者沉默了,余光瞥向那边的何小姐,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最近怎么回事,积极得一塌糊涂。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这样递过来了。被人家看见岂不是会误会他们的关系?到时候如何解释,难道说“你好这是我的暧昧对象”吗?
那还真是有够暧昧。
但谢闻似乎没考虑那么多,还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何今晚话这么少。
邓芮茗压下嫌恶,不以为然道:“没有啊,我不是在听么,而且还在跟力力玩啊。”
她面上镇定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呵呵,我能说什么,一句话都插不进”。
他对她的安静表示不解,对座的何小姐也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邓小姐看起来好文静啊。”对方这样笑着说。
邓芮茗轻声推辞:“还好还好……”
谢闻无奈看了她一眼,一只大手罩在她头上,毫无顾忌地揉搓,宛如对待小朋友。
“我们家小姑娘比较害羞,其实平时还蛮活跃,出来就不好意思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带着宠爱的笑意。
此话果不其然引起何小姐的注意,后者看着他俩,目光即刻变得暗昧起来。
她发觉喉咙格外发紧。
侧目望向身边人,依然那副不咸不淡的没事人模样。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宠溺举动,在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抵触。尤其他用不明的语气向外人说着她的事情,更让她冒出无名火。
这算什么意思?是借她的名义解决桃花,抑或是不负责任随意撩拨?
邓芮茗下意识歪一歪头,躲开了他的手,接着起身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便快步向外走去。
今夜月色大好,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下。她在桂香扑鼻的石子路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确定焦躁散去一些,才又继续往住处走。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独栋里,连洗澡这种小事都磨蹭许久。环境特别影响心情,以至于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的时候,内心依旧沉重得轻松不起来。
三刻钟后,她披着月光又慢悠悠踱回主屋。可是迎接她的,是会客室里孤零零的小屁孩,原先围坐一圈的人都没了影。
“其他人呢?”邓芮茗对这情形深表迷茫。
就洗个澡的时间,全跑了?连谢闻也跑了?
谢皇上砸砸嘴,从沙发上蹦下来,窜到她身边,“那些叔叔阿姨都去打牌了,还把舅舅他们也叫走了,说人不够。”
后者虚握了下拳头,探问道:“你舅舅就这样答应了?”
“是啊。他本来好像不太想去的,但人家说缺人,他只好参加。”小家伙拉拉她的手,软着声线说,“他还说要是你回来了,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他。邓老师,你要去吗?不去的话,你带我出去玩吧,我好没劲啊坐在这边。”
小朋友难得撒娇,加上挑高冷清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俩,邓芮茗一口答应。
至于谢闻说的什么无聊了去找他,她更是没这个意向,倒是苦闷又加深不少。
她牵起谢皇上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蜿蜒的小路上,除了一大一小再无旁人,环境寂静到虫鸣与蛙声清晰可闻。他们漫无目的地在灌木丛中穿梭,仿佛在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情绪有多差劲。
“邓老师,你刚才走掉以后,我真的好无聊啊。很多叔叔阿姨在,舅舅不让我看电视,就让我听话坐好什么都别乱动。结果他自己去玩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说什么要我等你……”
小家伙憋了好久,当下一股脑抱怨不快,眼皮耷拉尤为可怜。
邓芮茗也好不到哪去,听他诉说孩童心事的同时,脑袋不断向后转。
谢皇上总算注意到她的异样,问:“你在看什么啊?”
“就随便看看,不知道他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她扭过头,随口回答。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很无聊啊?”
邓芮茗愣了下,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嗯,是有一点。”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高兴。”他昂头看着她,专注道,“既然无聊,为什么不去找舅舅?”
她闻言不由停下脚步。
谢皇上又问:“他不是说你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嘛,为什么你不去找他玩?”
“不能什么事都找你舅舅。”邓芮茗停顿片刻,呼吸着花木的清香,语气平淡地说,“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可以玩的。就像你舅舅,现在已经有人在陪他玩了,那我就不能再去要求他陪我。”
小朋友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就去告诉他,你很无聊,想和他玩。为什么不行?”
她又试图解释,可孩子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成年人的规则。
再次回望那间大门敞开的无人客厅,吊灯与壁炉营造的温馨光线在露水深重的夜里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孤寂。
大概是因为自己整晚都怀着难以言喻的抑塞。
这种心情究竟何时产生?
下午和好友谈论感情问题?聊天时插不进某人的话题?亦或者不满他在外人面前随便表示亲昵?
还是说,自从那天在咖啡厅和张诗婷争辩之后。
最初只是一丁点苦闷,因怕他认为自己心眼过小就没有说出口。岂料这点星火并未消灭,反而藏在心坎里成为一根刺。但凡出现任何不悦,哪怕再微不足道,也会像线头一般勾住肉刺,拔不出又褪不去。
然后,扎得越来越深。
一边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一边又被鸡毛蒜皮的事情牵扯思绪。无论是宁愿躲起来发闷也拉不下脸去找他,又或是心藏郁闷不敢向他倾诉,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只因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所有烦闷、恼怒、伤心产生的原因,都来源于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份。害怕重蹈覆辙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却在不知不觉中,对以往那种easy e easy go的关系无法满足。只要旁人提出疑问,那么积攒起来的亲密都将变得不堪一击。连想跑进去撒娇要求他的陪伴,都心虚地不敢开口。
即便胆大到任何超越关系的肢体行为都敢做,也没有勇气去向他索要更多情感上的提供。那是直接和心连起来的内质,它所寄托的意义是世上最深刻又最脆弱的。
可能喜欢就是如此吧,一旦对某个人上心,胆量就只剩芝麻绿豆大。只想安安分分和他相处,任何关于改变关系的想法都自行掐断。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越不敢奉上全部。好像只要主动否认,就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当和这个人越来越亲近,情感积累到朝思暮想的程度,那就会发病。一边否决升华的可能,一边又迫切希望和他拉近距离。
毕竟暧昧这东西,初尝沁甜,再尝酸涩,最后就像糖衣融尽的药片,个中苦楚只有自己明白。
她长叹,像泄出了体内最后的力气。
突然,孩子的一声叫唤引起邓芮茗的注意。
“邓老师你快看,月亮好大好圆啊!”小朋友高举着手,对准夜空的那轮皎皎孤月。
“诶——说起来,今天好像是中秋。”她抬头望去,瞬间被这月照花林的美景击中心灵。
紧接不自觉咧开嘴,刚念出“真的好美啊”,侧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这才记起,想要告诉的对象,根本不在这里。
再一看,月色似乎也减弱不少。分明还是银汉耿耿玉盘高挂,竟有种斜月沉沉入海雾的阴郁。
她敛去笑意,拍拍孩子的头,说今晚的月亮不算特别好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圆。
谢皇上懵懂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又在院子里逛了会儿,便回屋歇息。邓芮茗难得没有玩手机,洗漱完毕便上了床。
待林音进房,她早已陷入深度睡眠。
小家伙倒是精力十分旺盛,特地等到舅舅回来,说要一起洗澡。
“你跟邓老师后来去哪了,我不是说让你带她来找我吗?”泡在热水浴缸里,谢闻被蒸汽熏得有点困乏。
外甥正趴在浴缸边上看星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回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舅舅,你觉得今天的月亮好看嘛?”
谢闻怔神,探起了头。
浴缸的斜上方,恰巧是一面天窗,能将整片晴朗夜空收入眼底。他瞅瞅那个在璀璨星点间高高挂起的圆形发光体,说了句“挺好看啊,蛮圆的”。
小朋友回过头,“我也觉得漂亮,可是邓老师说它一般般,还说它不够圆。”
“她的意思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对外甥简要解释了一下这个天文现象。
谢皇上听完摇摇头,“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看见月亮不开心。”
不开心三个字引起谢闻的注意,他向小朋友问起了今晚的事情。
小家伙将刚才在花园里和邓芮茗的对话大致告诉他,并努力还原邓芮茗的原话。
“……我问她为什么无聊了又不去找你玩,她说不可以什么事情都找你。她还讲,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能玩……”
“……”
孩童稚嫩的声音和疑惑的语气在浴室内回响,谢闻一字不落地听完,而后对着空气思索发呆。
联想起近日的异状,他心里有了个大概,眉头越皱越紧。
这几天她情绪差劲,自己一眼就看得出来。加上她又不肯直说,就那样憋在心里,搞得他也有点不爽。只是两个人之间若有一方不高兴,那另一方也绝不能被感染,否则隔阂越变越深。尽管不明白让她不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糟,他也只好收敛脾气多方忍让。
毕竟比起为了一时发泄而生气造作,他更不愿被她各种忽视。且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之类的耍性子,过两天就会好,现在想来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见舅舅不出声,谢皇上也不再说话,专注自己玩水。
许久,当水温降下不少,他听见自家舅舅又开口了。
“想了想,今天的月亮好像是没有那么好看。”
谢闻仰头凝望明月,目光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没算错,大概这礼拜天在一起。
其实也是男女的思维有差。男生通常想得简单直白,既然暂时决定不告白,那就努力表现得更加殷勤主动,附加些许情话来让女孩子安心。
但想法太多又习惯被动的女生认为这有点不负责任,加上不知道对方迟迟没有挑明的原因,更觉得不高兴。却又怕他以为自己小心眼,就不好意思说出来。这是一个隐患。
这样的小姑娘不是少数。如果不吵架还好,一旦吵起来又憋得慌,那所有积压的怒气都会撒出来。结果非常惨烈,你死我亡,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