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殿上,江非白歪着头看着沈寂因为她靠近后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试探的离沈寂更近了些。
这次沈寂没有往后仰,表面镇定。
两个人都距离很近,近到沈寂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糖粒的甜味,近到仿佛一抬手就能把江非白整个都圈在怀里…
刀影是沈寂的侍卫,所以能陪着沈寂进宫。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匆忙低头后跪在地上。
江非白慢条斯理的直起身,看着刀影,但刀影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一直没出声。
“什么事。”
刀影听着沈寂的声音,缓缓抬起头苍白着脸,艰难道:“左相大人…殁了…”
江非白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今天宴上似乎没有见到沈崇山,但因为这种宴会沈崇山基本都不参加,所以她没看到沈崇山心中也没有在意。
原来是这个时候死的吗……
原本这种大事她应该记得清的,为什么会觉得记忆模糊呢?
她这辈子对除了宋砚之外的人的生死都是以淡漠处之,死在她眼前或是死在天边,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但此刻,她却有点不太想转头看沈寂的反应。
………
江非白看着沈寂上了马车,突然生出跟上去的冲动。她从来不愿意强迫自己,就像她没有食欲,她就不会逼自己吃东西,现在她想跟上去,她也就没有控制自己留在原地。
马车上两个人都静默着,沈寂似乎只在知道左相殁了的消息时有一瞬间的愣怔,之后就陷入安静的状态安静,脸上也没有表情。
到了相府,沈寂和平日一样看起来没有异常。江非白没有跟沈寂进去,只独自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她靠在车厢上慢慢思索,看沈寂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沈崇山会死,所以他可能不是重生,也并没有想起来什么。
那…她是不是做错了?沈寂帮过她,她虽然后来决心要和宋砚站在一起,但她的确曾经答应过沈寂要帮他做事。
而且这么久以来,沈寂似乎从来没有让她帮他做过什么,唯一做的一件事便是让她升到户部,但她也不觉得这对沈寂有什么帮助,反而更像是沈寂在帮她进入朝堂的中心。
所以她之前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他,沈崇山要死了,起码…能让他在沈崇山临死之前再见一面。
沈寂出来的很快,快的似乎只是进去确认沈崇山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上马车之后也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静静的坐着。
但江非白心里却有些不对劲。
马车走了很久,沈寂才开口,声音有些暗哑:“江非白,陪我喝杯酒吧。”
从前沈寂不是叫她“江郎主”就是“江娘子”,在或者就是“银蟾”,这次算是第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她却有些不适应。
还是沈寂宽敞空旷的府邸,还是那个三面临湖的湖心亭,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但他们都明白,短短几个月,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不少事。
沈寂和江非白只坐着喝酒,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江非白以为沈寂不会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孤清的声音:“沈崇山死了。”
他抬头看着江非白,陈述道:“你早就知道他今日会死。”
江非白心道:来了。
她知道以沈寂的敏锐,肯定能察觉到。她只知道沈崇山会死在这个时间段,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她无法开口。
江非白感觉到沈寂眼中的冷冽,知道如果自己解释不清,两个人之间会彻底陷入僵局。
但她讨厌自己现在心中莫名的烦乱,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口道:“我有话跟你说…”
没等她说完,就被沈寂冷笑着打断。
“又要说什么?你喜欢上宋砚了,要跟他站一边了?还是要说你一直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告诉我只是想看我现在的样子?”
江非白皱着眉,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要帮宋砚做事,而且她确实知道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的事实。
宋砚要的是天下海晏河清,四海承平,而沈寂是权谋佞臣,他要搅乱这个世道。
她明白,但凡换个人都会对沈寂有愧疚和不安,但她没有。她心中生不出对受难百姓的恻隐,不会有对天下人的恻隐,也不会有对沈寂的歉疚。
她坦白开口道:“我确实要帮宋砚,我…”
沈寂直接打断,怒道:“又要说什么,又要说欠我吗?江非白,你自己算算你欠我多少。”
江非白顿了顿,思考后慢慢说道:“我确实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回答之后就两不相欠。”
江非白平淡的说出这些话,沈寂却不明白。
不明白为她为什么那么坚定的选择宋砚,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尚未发生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意味着他问出三个问题,能以这三个问题扭转未来局面,预备好应对将来未知的危机,还能知道身边的人的死期。
但沈寂却只觉得荒谬,江非白像是撇开一件碍事的物品一样急于摆脱他,看着她眼中的冷漠和疏离,他心中弥漫开难以压抑的痛楚。
其实他明白,即便是江非白提前告诉他,也不能改变什么。沈崇山是突发心悸而死,一瞬间的事,即便他提前知道备下太医和药物,也不能改变沈崇山会死的结果。
他只是觉得…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宋砚?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沉默了很久,眼中充满不解,问道:“江非白,你那么想跟我两不相欠吗?”
说完,他看着江非白平静无波的眼神,似乎泄了气,恍然道:“你走吧。”
江非白看了一眼沈寂,没有多停留,利落的起身往外走,快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沈寂平日里都是一副风雨不动运筹帷幄的样子,现在却颓败的枯坐在亭子里。
她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但也只有一丝,那一丝悲伤太淡太轻,淡到她只看了一眼就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