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偌大的大司马府,四下寂静。
刀影单膝跪着,等着其它吩咐。
沈寂单衣站在阁楼前,看着手里拿着刚刚刀影递上来东西。
查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查到的内容也比他想象的简单,生平经历两张纸便写的一清二楚。
刀影察觉到眼前的人转身进了阁,便知道没他的事了,悄然隐了去。
…………
皇帝本人不上朝,朝臣们日日上朝对着一把空龙椅也解决不了事。但是规矩不能废,国家琐事每日递折子由左右二相批复,每月初一十五上早朝商讨其它事宜。
昨日她虽然思绪混乱,但朝上乱作一团,让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吵来吵去,不过就是嚷嚷一批刺客的事情。
大司马沈寂作为皇帝最倚仗的人,原本这种刺杀皇帝的刺客一直都是由他审问处理,但是这批刺客中的一个死之前吐露说:杀皇帝是受沈寂的指使。
既然刺客说是沈寂指示,那无论如何他都要避嫌。所以这个审问处理这批刺客的棘手活儿大家都推来推去,不肯接手。
刺客虽然难审,但其实还没到棘手的地步,大不了最后全审死了,随便按个名报上去就是。审案子重要的不是最后审出来了什么,而是当权者想要听到什么。
但碍于沈寂和左相沈崇山之间微妙的关系,朝中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
关于左相沈崇山和大司马沈寂,朝中虽然都讳莫如深,但是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对于沈家父子传言,江非白前世也有耳闻。
这二人虽然名为父子,实为仇敌。
昨日朝堂上,左相沈崇山在得知有刺客吐露是由沈寂指使刺杀皇帝后便在朝堂上大怒嚷道:“他敢弑君!他竟敢弑君!”
两边大臣心中百转千回,但不敢转头看沈寂脸色,忙劝道:“左相大人,还未查明,不可早下定论啊…”
未等说完,沈崇山回身用手指着沈寂,朝右相宋砚痛声道:“必是此狗!必是此狗啊!”
对于沈崇山当着众人大骂沈寂,新上任的官员皆在心中暗道:传言不假。
前世这什劳子刺客的案子她早就没有了印象。
但刑部其他人碍于沈氏父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不知如何下手,只能找她过去处理。
江非白裹了胸换了衣裳,拿没有香气的脂粉稍改了眼型轮廓,头发以发带全部高高束起。
当今男子或附庸风雅,或打扮装点,或自诩君子,皆以香袋玉佩坠于腰间。
江非白不喜配饰,故而不佩发冠玉带,也不带香囊玉佩,只在袖间藏了一把薄刃。
江非白出门的时候天色便是阴沉沉的
阿玉本来想带伞,但想起来她不喜欢撑伞,遂而作罢。
果然,二人刚到刑部的时候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江非白素面的红袍上,洇出血一样的暗红。
江非白二人远远在刑部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刑部副主事在门口等着。
刑部副主事姓王,四十多岁,年轻的时候刚进入官场,意气风发,准备着在京城大展身手。
但在官场上呆的越久,心气就被消磨的越快。撞了几次头破血流,行事就变得愈发畏缩。
此次刺客的案子就是他因为沈氏父子的关系举棋不定,盼来了江非白处理。
站在门口远远看着江非白轻拢着眉心,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了她不高兴,等人一走近就急急拱手道
“原本是实在不敢叨扰郎主的,但下官无能,手下的人也怕不知轻重触怒了左相和大司马,只得请郎主前来…”
没等他说完江非白便摆了摆手,负手径直往暗牢走。
王副主事便不敢多言,立马在后面跟上。
外面大多都只知道刑部主事貌若好女不喜见人,但他实实在在知道这位的手段。
即便朝中多数人都瞧不起江非白,他也不敢不怕。
三人到了暗牢口,王副主事又以身体不适不敢见血为由要守在了门口。
江非白无所谓,微微颔首便径自往里走。
阿玉瞥了一眼王副主事也跟了进去。
王副主事看出来了阿玉眼中的嘲讽,但他实在怕,之前他看过一次江非白的审讯,便几个月不得好睡,睁眼闭眼全是糊地的血…
现在他还能在这位郎主面前正常说话已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让他再看一次她的审讯,他是万万不敢了。
……
暗牢不见天日,但刑部又审讯不断,故而里面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饶是见惯了血的阿玉,进门后也微微皱眉。
牢里的犯人趁着昏黄幽暗的烛光,看到是江非白,都窸窸窣窣静了下来。
他们有的人在这里待的时间久,有的待的时间短,但都或多或少见过她的手段。即便是没见过的,察觉到周围人的紧张,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江非白走到了最深处,看到了那几个刺客。
在她的示意下阿玉上前一一卸了犯人的下颚,让他们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们被绑在这里几天,迟迟没有人审问,心里早就慌乱。
现在看到有人来,想发问又不能出声,正靠着微弱的烛光猜测眼前红衣郎君的身份。
烛光昏暗,照的眼前红衣郎君人的脸庞也昏暗不清,一半脸隐在阴影里。
忽然看眼前的人启唇,他们听到一道声音如鬼魅:“各位困在这里,怕是不知道今日是阴雨天…”
他们没想到被绑了几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句子。
还没等他们反应,又听到:“巧的是,本官不喜欢阴雨。”
“所以,本官今日不想听各位说话,也不想知道指使各位行刺的是谁,行刺原因又是什么…”
沈寂到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原本只是远远看到江非白,看着她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了昨日仓皇的背影,想到她欠他一个“登门致歉”,一时兴起故而跟了上来,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
身后的刀影也听着江非白的这一番话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位郎君神清骨秀,审讯却如此…如此…特别?
几个人被牢牢绑在柱子上,又被卸了下颚,听着这些话不知道眼前的人要做什么,齐齐怔住。
江非白抬手从胸前摸出一块饴糖含进口中,接过阿玉从旁边案台上递过来的刀。
………
等出了暗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雨也已经停了,只有青灰的屋檐上还滴滴答答的落着积攒的雨滴。
王副掌事弯腰送江非白离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于大司马沈寂来过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不知道大司马为什么突然造访,但他愿意不知道。
在朝堂里久了,便明白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
一个只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是受皇帝宠幸的大司马,他为官二十年,早就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
江非白出了刑部的门,从袖子里掏出方帕试图擦掉溅到衣服上的血渍。
但用干帕子蹭干衣物,不过是徒劳,只能作罢。
忽而听得脚步踩在湿地上的声音渐近,抬眼看到一身形健壮的男子向自己走来。
身后的阿玉两手微微抬起,将手压在腰两边的两把佩刀上。
刀影装作没看到江非白身后深蓝色劲装少年的蓄势待发,拱手道:“我家主人请郎主一叙。”
江非白看着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这么眼熟。
上辈子就是他带着她去沈寂的阁前,还压着她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