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水见白旬的神色不容置疑,只好无奈答应:
“那行,你来这边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李金水从头到尾细细端详。
白旬鼻翼瘦削,指缝稀疏,主财运不佳,地阁方圆天庭却颇为逼仄晦暗,主前半生平顺后半生坎坷,寿纹有缺,主阴德颇有缺损,身上沾染些许死气,却不是自身所带,另外还有一丝晦涩不明的鬼气缭绕。
沉思片刻展颜笑道:
“白老爷子莫非也是帮人看相卜卦的?”
白旬脸色一惊,旋即想通笑道:
“这个不算,老夫在上海滩也算小有名气,你若是知道老夫名字,自然也知道老夫白半仙的外号。”
李金水摇摇头说道:
“白老爷子年轻之时应是家世不错,熟读诗书,中年之后遭遇变故,以帮人算卦为生,只是泄露天机太多,损了些阴德,小子僭越提醒一句,无事不起卦,卜卦越多,对自身伤害越大。”
白旬脸色大变,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自知自家事,他出身官宦世家,年纪轻轻,就中了大清的举人,一时之间春风得意。
奈何辛亥革命爆发,大清一夜之间倒台,他的家族也在革命洪流中化成飞灰,只有自己
一个人走脱。
读了十几年的诗书,竟全无用处,幸好背诵子曰诗云之余,曾钻研过易经术数,虽说半通不通,也勉强支了个铁口神算的布旗,行走各地,靠给人算卦糊口。
多年过去,算卦有所精进,一路来到上海滩,逐渐有了些名声,进账有所增加。
不过毕竟是半路出家,没学过斩鬼祛邪、指断阴阳的本事,单单靠卦金,所得有限。
也就一直没存下多少余财,好不容易快四十岁时娶了房媳妇,生了个孩子,还以为白家从此有后,不料没几年孩子夭折,媳妇病痛缠身几年,汤药费把家底都掏空,仍然没留住性命。
自此以后,他也就熄了娶妻生子的念头,有一日没一日的过下去,平时帮人算算卦,有了些余钱,大都送给了酒铺。
白旬心头如过电影般,将大半生回想了一遍,却仍是有些不服。
眼前这年轻人若是熟知自己名声,特地打探过自己人生经历,一样能说出这些话来。
这些看相卜卦的伎俩,岂不是班门弄斧。
自己这些年给达官富豪看相,也用过相同的路数,提前了解这些人的过往经历,自然句句珠玑,无不说到他们的心坎上。
“
这些过往经历不必去说,你就说说我这两日的事吧。”
白旬勉强笑道,仍然强撑着不肯认输。
看了半辈子的相,临老还要在自己精通的领域,向一个小自己几十岁的毛头孩子低头,太让人难以接受。
李金水呵呵笑道:
“这又有何难猜,老爷子身上沾染些许死气,寿元却还长,说明刚刚去吊唁过亡人,你因我们提到楚星河才入门,莫非是去楚家吊唁楚星河,听楚敬轩说起我们,才特地过来?”
“老爷子身上还带有一丝鬼气,这几日怕不是接触过阴物作祟,还没祛邪?”
白旬大惊失色,终于猛然站起,向李金水深深施了一礼:
“术无前后,达者为先,白某服了,李先生今天所言,字字无虚,白某正是去楚家吊唁,听他们提起你们曾在船上给楚老板祛鬼,心有不服,来看个究竟。”
随即老脸微红,颇为尴尬说道:
“楚老板出发去香江之前,曾寻白某卜过一卦,白某竟是没看出楚老板死劫缠身,太过惭愧了,之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李先生包涵。”
转而看向费玉机正色说道:
“不过这位小兄弟方才所言,确实有些不妥,张七指大师是上
海滩阴阳风水界翘楚,师从鬼眼老三,据说出身江西龙虎山天师一脉,乃有大本事之人,有些话在家里说也就算了,若是在外面说起,恐怕要惹起事端。”
费玉机被说得小胖脸通红,李金水也连忙正色应道:
“多谢老爷子提醒,小师弟年岁尚小,讲话不知轻重,也请老爷子不要将他无心之语传出去。”
自己几人刚来上海滩,毫无人脉名声,要是得罪了风水行业的第一人,指不定被逼得无法立足。
随即有些好奇问道:
“白老爷子,这位张七指大师这是外号吧?为何如此奇怪?”
白旬小心看了看门外,低声说道:
“张七指大师本命张天祈,叫这个外号,确实是只有七指,而且大师并不忌讳别人提起,甚至还以七指为荣。”
“据说大师斩三指作为载体,寄养自身的三尸神,使自身无贪嗔痴,恬淡无欲,神静性明,以追求得道成仙。”
“也有人私下传闻,大师用这三指养了三只鬼神,一个个神灵无比,通天晓地,九幽八荒,无所不及,所以,你们初来乍到上海滩,万万不可得罪了大师。”
李金水一愣,心头微有寒意。
用自
身肉体,养鬼驱使?
这张七指对自己都如此之狠,恐怕对敌视之人,更狠千百倍。
如此人物,该敬而远之才是。
好在自己和他没什么纠葛,应该不会有冲突。
勉强笑道:
“张大师既然已经斩除贪嗔痴三尸,平时恬淡无欲,一心只向往成仙,就算有人得罪了他,他又岂会跟人一般见识。”
白旬看着李金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
“你还真信啊,我虽然是半路出家进的这行,也知道斩三尸对修道之人不知有多艰难,岂能说斩就斩。”
“这些话只是张大师自我期许之言,张大师平素仍是性情中人,爱财更爱色,更是对得罪他的人毫不容情,不留隔夜之仇,因此我们这些熟知张大师性情的人,私下都知,大师斩三指是为了养鬼神而已。”
随即正了正脸色,咳了一声说道:
“这些私下闲话,李先生听听就忘好了,不要传出去,老夫年纪大了,死活都无所谓,可别害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结束这些话题,白旬转而问道:
“李先生说我身带一丝鬼气,果然慧眼如炬,李先生既然精通祛鬼,如今正有一事要烦李先生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