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水和费玉机吓得正要放声高喊,嘴巴立刻被手掩住,一道苍老的声音压低声音喝道:
“别出声,是我。”
李金水仔细分辨,正是那范玉玲父亲的声音。
见两人不再动弹,范玉玲父亲才松开手来,摸索着点燃油灯,一边往店铺内进深处走去,一边低声惶恐说道:
“李小先生,费小先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幸好你们安然无事。快跟我来。”
李金水见他小心翼翼样子,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拉了拉费玉机,止住小胖子正要询问的话头,跟了上去。
店铺深处一张平时用于休憩的竹榻被翻起靠墙斜放,露出底下的地窖,居然是一处逼仄的地下室。
等李金水和费玉机爬下去后,范玉玲父亲将竹榻复归原位,才爬了下来。
“范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县城里一个人都没看到?”
李金水再也忍不住满腔疑惑,开口问道。
范玉玲父亲闻言微微一愣,满脸悲愤交加的神色稍止:
“李小先生,你不知道吗?你今天没在县城?”
“我们昨晚躲在山上,刚刚才下山摸进县城,怎么了?”
范玉玲父亲两眼泛红:
“那些畜
生从昨晚开始屠城,今天一早,就把还活的人都赶出城去,挖坑活埋。”
李金水和费玉机心头震骇,难怪整个县城的人都不见了。
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愤,从身体的最深之处冒出,喷涌欲出,堵住喉咙。
李金水颤声问道:
“那婶婶她”
范玉玲父亲声音哽咽:
“那些畜生攻下县城死伤惨重,为了泄愤,昨晚放火点燃周围的山头,趁夜戒严,把慌张跑出去的人都杀了。”
“结果半夜突然大雨,山上的火头全都浇灭,那些畜生更怒,今天一早,挨家挨户把人全都赶出去挖坑,说是要掩埋昨晚被杀的县民,免得引起瘟疫,结果坑挖好后,埋完尸体,突然变卦,把所有人赶进坑里全都活埋了。”
范玉玲父亲一边说,两行浊泪一边流个不停。
“当时那些畜生到店里时候,孩她娘在外间忙碌,我正在竹榻上睡觉,趁着那些畜生没注意,偷偷藏到这里,幸好以前为了防止盗贼,挖了这个地窖用来存放财物,这才逃过一截。”
“上午趁着大雨,我偷偷溜出去,躲在远处看到大家被那些畜生活埋,才跑回来,只恨小老儿手
无寸铁,就算想跟那些畜生以命换命,都做不到,可怜孩她娘”
范玉玲父亲说到这里,放声大哭。
李金水和费玉机闻言脸色煞白,心中如遭万锤痛击,整座县城,数万人口,除了寥寥几人,居然全被日寇杀害!
县中的老师同学们,同宿舍的钟开浩,周成,竟然都遭了毒手。
“我和这些畜生拼了!”
费玉机双眼通红,猛地站起身来,就要爬上地窖,出去和日寇搏命。
李金水急忙一把拉住,低喝道:
“收声,你拿什么和这些畜生搏命?靠手上的木剑吗?还被等你靠近,就被打成筛子了。”
费玉机奋力挣扎,试图挣开李金水的拉扯,带着哭腔喊道: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畜生屠杀同胞吗?你怕死,我可不怕死。”
李金水怒不可遏,“啪”的一巴掌甩在费玉机脸上:
“你冷静点,喊这么大声,一定要把日寇招来,送命给他们才甘愿吗?不惜命是没错,可赤手空拳的出去,不是毫无用处的送死吗?”
费玉机第一次被李金水打,整个人都愣住了,怔怔半晌,总算冷静下来,压抑着声音低低抽泣,嘴里
兀自争辩:
“那你说怎么办?二师兄你想想办法,不管怎么样,能杀一个是一个。”
李金水被费玉机闹得没法,思路不由被带着往报复的念头上考虑,突然间灵光闪现,脸上涌起狂喜的神情: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揭开符箓之人,应在自己身上,原来竟是这回事。”
费玉机和范玉玲父亲见李金水忽怒忽喜神色,心中大骇,以为李金水被屠城一事刺激,精神失常,已经疯癫。
范玉玲父亲正打算和李金水学习,一巴掌甩他脸上,把他打清醒过来,却见李金水瞬间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范叔叔,你知道县城还有多少人存活下来吗?”
范玉玲父亲茫然不知所云,摇了摇头说道:
“像我这样藏起来的,应该没剩几人了吧,整个县城已经是座死城,除了那些畜生日寇,还有几个汉奸,哪还有几个人能够存活?”
“假如我是说假如,突然有一场大灾降临,将整座县城毁于一旦,这些残留下来的人,心中会有怨恨吗?”
李金水含糊其辞说道。
不是他信不过范玉玲父亲,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提
前被那些日寇知晓,有了防备,杀伤效果就会大为减弱。
万一范玉玲父亲被日寇搜到,严刑拷打下说出了呢?
范玉玲父亲脸上露出憨厚惨笑:
“李小先生您说的什么傻话,其实今天一整天,我都在这里向各路神仙祈祷,正是您说的这样,希望老天降下一场大灾,把整座县城,连同那些畜生一起灭绝,要是能亲眼见到,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怨恨呢?”
李金水脸色肃然:
“如果这些残留下来的人,也跟着一起死去呢?”
范玉玲父亲斩钉截铁说道:
“能跟这些畜生同归于尽,是我做梦都想的事情,只恨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好,范叔叔您今晚不要睡,准备一个大木盆,收拾好财物和吃的,万一有事,赶紧自己逃命。”
李金水终归不忍让范玉玲父亲跟着丧命,含糊地提醒道。
范玉玲父亲眼睛不由睁大到极限,脸上涌现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小先生,你我明白了。”
李金水伸出食指,挡在嘴巴前面,微笑示意。
范玉玲父亲一脸狂喜,连连点头:
“小老儿明白,就算我被千刀万剐,也不会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