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古怪的文字，我好像见过。”达莱抬起头，目光有些狡黠的盯着我，没那么老实：“羊常是翻海神猴，祖传一本水龙秘典，上面全是这种古怪的文字。我听说，比甲骨文还老几千年。”
我暗道这小子没有看起来那么傻。
青八子这时走过来，达莱再次变得憨厚，眼里的狡黠也消失了。
“说什么。”青八子问。
“没说什么，我带着达莱做点语文的阅读理解。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战争。”青八子从废墟里，找到几枚断裂的箭镞。箭镞两侧，还有打磨粗糙的放血槽，这种箭头基本是古时候用来破甲的。
“几枚箭头而已，有什么说辞？”我看不出玄机。
青八子却很认真的拨弄他的发现：“大有问题。你仔细看，这些箭头锈蚀的纹路，是红褐色的，这说明，它们是铁器。而靖人文明，明显只停留在青铜文明阶段。这些铁器，不会属于靖人。”
铁的出现，按照历史课本的观点，加快了人类的生产力和冶炼技术的发展。
不过铁的熔点明显高于青铜。海里面铁矿石很少，按理说，靖人确实不会对容易生锈的铁疙瘩，有某种祭祀的情感。
我道：“这些铁质的箭头，是靖人的敌人留下的？”
“很可能，和靖人王国的覆灭有关。有支文明高于靖人的军队，装备精良，拥有大量铁质兵器，攻陷了这里，并毁灭了地宫外围的所有建筑。”
青八子的观点很有说服力。
他又说：“看样子，靖人被打败了。有关它们的痕迹，遭到了大规模的清洗。恐怕王陵的内部，也遭到不同程度的侵扰。”
“你先看看这个。”我指着达莱坐着的地板，达莱赶紧起身。
不清楚达莱是否懂得锺文。我也是给青八子教了学费，才勉强会点基础的，属于半桶
水。
纪丌迹，可能是某种先秦的祭神活动，在一些殷商的甲骨有过出现。
地板上这段密语，可能是后人重新刻上去的，所以没有遭到破坏。这里原本的靖人历史，差不多被清理干净，毫无纰漏。
“王满是谁？”我隐隐觉得，这是个熟人。
青八子不加避讳：“周穆王，名满。夏朝的天子，活着的时候叫夏后，死了叫帝。殷商的天子，生与死都用帝来称呼。把天子叫王的，是从西周开始。王满，就是周穆王的别号。”
穆王，穆天子，西王母。
对方刻下这行密语，很容易让我联想浊河的那次探险。
青八子的眼光很毒辣，说刻下这段锺文的人，年代离我们并不会太远。用青铜和铁器凿刻石头，纹路完全不同，这些蛛丝马迹，是那个人很难注意的。
“发生在古代的战争，被突然毁灭的靖人文明，还有这段可能是提示我们的锺文。”我念叨几句：“地宫的入口，对方多半也留了记号。”
达莱很想在青八子面前表现自己：“那我们快找找，从这块石板开始。”
“虽然对方留了记号，但记号明显不是给我们准备的。万一他把我们带到地狱，就麻烦了，你还能给他打个差评？”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始终有点猜忌那些以前盖棺定论的推断。
回想之前的事，分明是有人提前设计了陷阱，用我身边的人，一步步把我往阴谋的彀中带。
他到底是谁？
青八子让我稍安勿躁：“这串文字，至少是几十年前刻下的，对我们影响不大。对方未必是针对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退路，我陪你下到底。”
“好。”我心里一阵感动，心说刀山火海，硬着头皮闯吧。
以那块石板为圆点，我们朝附近散开，去找那批人留下的线索。
对方比我们早到靖人
王陵。
我觉得，那伙人和羊常没什么关系，甚至他们把羊常都算计了。
不过几十年的变迁，那伙人即使不死在墓中，也差不多老死了，应该不是背后操纵我的人。
达莱的脑袋转得很快，眼睛滴溜溜跟着青八子东张西望，对青八子说：“青子哥，你发现没有，这些地板塌陷的地方，有某种规律。整个裂开的地面，有点拼图的意思。”
“嗯？”
地上的裂纹，连青八子都忽略了，只当是毁灭靖人的战斗留下的。
让达莱一说，我们还真发现，地上的裂纹有某种被改造的规律。
弯弯曲曲的天然缝隙，扭动摆舞的蛇形线条，这一串串一根根组合起来，在白色的地板上变得十分诡谲，隐隐有种邪恶的图腾力量在我们脚下蔓延。
我们低下头，在脑海里把地上的裂纹拼凑成图，整个王陵前殿的地面建筑，分明是一张巨大的画！
极度扭曲的黑色线条，是很多蛇形的怪物，众星捧月的，围着某个东西朝拜。
青八子往前跑了几步，站在某块线条留白的地方：“这是整幅画的原点，所有的内容，是从这开始的。”
我和达莱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燋铜，站在坍塌的石架上居高临下，用笔和纸，把不同方位的线条临摹下来。
这个过程很漫长。
当我们把各自绘画的线条拼凑好，一张万蛇互噬，自相残杀的邪恶画面，就此形成！
密集的蛇潮盘桓在大地上，像黑色的河流吞噬着万物。等地上没有食物了，那些贪婪的毒蛇开始啃噬同类。
掉落的蛇头，蜷曲的蛇尾，大部分蛇妖被同类啃得支离破碎，让人胃里非常膈应。
毕竟人，也有易子而食的传统。
达莱不敢再看，我也觉得头皮发麻，甚至不敢踩着地上那些蛇形的纹路，生怕有哪条怪蛇扑出来袭人
。
“同类是不能相食的。地上这幅巨大的岩画，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那些攻入靖人王宫的敌人，好像非常痛恨，把这些画面砸得稀烂，又被人修补好。”
我百思不得其解，同时隐隐觉得，那些蛇相互交媾吞噬的画面，和人的dna结构有些类似。
“工匠要表达的核心，不是这些毒蛇的吞噬。你看最中间那块留白的地方，其实是一条肥胖毒蛇的胃。这些互相吞噬的小蛇，其实都是这条大蛇生出来的子孙。”
青八子指给我看，达莱则完全不想听，因为画面太恶心了。
我说：“地上的岩画被重新修理过，秩序被打乱了。我看这幅画，应该是想说最中间那条肥蛇，是周围十万小蛇的母祖。这，丫的，这是物噬啊！”
“嗯，物噬。”
物噬，其实就是先秦类似达尔文进化论，一种推测人类起源的古老传说。
人吃饱了躺在高高的谷堆旁边，仰望星空，就会想自己是从哪来的。
小孩子一般是充话费和垃圾桶捡的，不过古人对人类起源，有种非常邪恶的假说。
那就是物噬！
倒斗的没有不知道物噬的。
有这种信息存在的古墓，绝对是大阴大凶到了极点，金井玉囊术上，就有过记录。
白月妹和海长青，便是死在有物噬壁画的墓里，可想而知地底下究竟有多邪门。那瞬间，本来我都麻木的心态，一股久违的胆怯开始颤栗。
据说有物噬的地方，就有长生的真相。
金井玉囊术上，玉祖仙回忆，他们当时去的，是南诏一个叫哀牢的古国。
玉祖仙没有详细记录当时的过程。不过他们在哀牢王的甬道塞石前，见到一块神秘的金属板。
上面也是很多怪蛇互相吞噬，被叫做物噬。
三个倒斗之王，只有玉祖仙活着逃出生天，就能想象有物噬
记载的禁地，到底有多么要命的玩意！
我没想到，这种接近传说性质的邪恶图腾，居然真实存在。
达莱懵了，结巴道：“看，看我干啥，我没说错话啊。”
“你，你不应该看见地板上这些东西的。”我倒宁愿刚才自己粗心，把有物噬的岩画忽略掉。
复原地上岩画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帮助我和青八子，而是威胁我们。进去就是死！
“下不下。”我问青八子，现在我已经方寸大乱。
毕竟玉祖仙把有物噬的地方，描绘得过于恐怖，作为他的传人，我哪有不怕的道理。
“下。”
“好吧，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要是挂了，菜头还欠我钱，记得帮我要回来。丫的，好巧不巧，居然遇见物噬，咱两这运气真是倒了血霉。”
也不知道青八子克我，还是我克他。感觉我们两个不是黄金搭档，而是卖煤的把煤放家里，倒霉到家！
反正我是没把握。要不是青八子在这，说不定早就掉头逃跑。
白月妹和海长青，是死在哀牢的祭坛下面。玉祖仙逃出来后，曾经推测，考证哀牢古国的历史。
据说这个国家，最开始是一个女人建立的。
一个名字叫“沙”的女人，她天生没有肩膀膝盖，只能像蛇在地上爬行，也没有丈夫。
某日，她突然怀孕，在沧澜江源流生了十个儿子。
乡民认为她不贞洁，不肯给她食物。在冰天雪地的冬天，沙就睡在山洞里，十个孩子哇哇大叫，饥饿得大哭。
半夜，孩子们实在饿得受不了，将年纪最小的那个大阴偷偷煮熟吃掉。
吃了同类后，那九个孩子突然飞升，到天上成了神。
他们下凡报复那些乡民。乡民恐惧死亡，就尊奉他们九个为王，这就是哀牢古国“九隆”的传说。
九隆，就是哀牢最开始的国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