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驾驶室之前，羊常吩咐达莱：“你去把潜水设备和淡水，全部搬到皮艇上。”
“老前辈，出了什么事。”
“无妨，先去船舱看看。”羊常抿嘴不言，黄鬼也是满脸纳闷。
渔船的位置在下沉，船底真的漏水了。郑老大拿出仓库的补船胶和木板，说是一般的小破口还不至于太紧张。
我们一行人到了船舱底部，很深的海水直接淹到腰杆。
几个巨大的泉眼，正有海水源源不断的涌进来，补船胶根本堵不上！
黄鬼潜入水下，去看破口的情况，浮上水面叫道：“老板，大事不好了，船底的钢板被人给锯掉，对方直接把龙骨的位置砸断了。”
“附近还有第二批人不成？”我暗暗想到，现在完全乱了方寸。
如果有第二批人，想弄死我们。把船搞破，是最简单的方式。但是凿船，肯定有噪音，他们趁着万鸟食贝的时候动手，分明是声东击西。
这种涉及兵法和智慧的谋略，明显不是动物可以搞出来，只有人才有这种缜密的思维。
不过船底全部用加厚的钢板钢筋包裹，即使有专业设备，十几分钟也很难搞定，到底是谁做的！
我见水中有异样，就扎猛子闭气。
船舱进水的速度很快，这样下去，不出两分钟，这里就会变成泽国。
如果关闭整个船舱的铁门和密封门，这里会形成一个半密封的真空地带。也就是说，最差的情况，不会沉船，但我们会被困在龙王滩。
这里是深海范围，没有信号，等待救援的话，恐怕我们早变成干尸了！
我从船舱底部的破口，摸到几块零星的碎片。
拿出来看，是那种新石器时代，打磨光滑的骨片、石片。
三皇以前，是旧石器时期。三皇到神农氏，过度在新石器到铜石并用时期。
也就是说，五千年前的人类工具，就是我从船底捞到的这些碎片！
周礼诞生以前，华夏文明的人性并没有和鬼神剥离。殷商到三皇，都可以算神巫时代。
我把捞到的碎片递给羊常，羊常看了几眼，面无表情，也没回答我：“达莱，你小子死哪去了。”
丝竹杂弹。
就在我们泡在水中，情况岌岌可危时，外面传来悠扬的乐曲声。
郑老大摇头晃脑：“好听，好听。”
笛声悠远，玉箫清苍。乐曲声，大概就是笛子和箫这种乐器，声音悠扬而安宁，使人魂牵梦萦进入仙乡。
我在孔庙，听过复原西周的祭天神乐，与此时大海中的风声，有异曲同工之妙。
羊常的脸色再次突变，好像他乡遇债主，有种报应的因果味道：“快！堵上耳朵，我们出去。”
郑老大还沉醉在音乐的世界：“妙，妙啊。”
我冲着他后脑勺一巴掌，郑老大才恢复正常，同时我们用水里的淤泥堵住耳朵。
跑上甲板时，达莱蹲在那里，用古锭刀把自己手臂的肉削下来！
他沉醉在美妙缥缈的仙乐中，把自己肉割下来浑然不觉。羊常用黑香烫他的脖子，达莱才醒过来，开始哇哇叫疼。
“报应，真是报应。”羊常喃喃，眼中出现恐惧之色。
石妇人忠心的护住他，而船开始沉了！
“拿装备，全部撤到应急皮艇上。”羊常吩咐声，想去取洪圣大王像，才想起神像已经被自己砸碎。
我们全部慌起来。
黄鬼大吼声：“皮艇没了。”
仙乐还在继续，飘荡在宁静祥和的龙王滩。我意识到，这种好听的音乐，和西方的杀人钢琴曲差不多，听多了就会神经紊乱。
而羊常，好像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是不愿多说。
轰！
船尾高高抬出海面，随即
天翻地覆，我们都被甩出甲板，掉进了海中。
幸好没撞到那些礁石，否则就肠穿肚烂了。渔船整个翻掉，好像有人把龙骨拆下来，导致渔船整体失衡。
来不及多想，我们全部落水，什么装备啊潜水器，根本没工夫携带。
渔船沉入大海，附近形成湍急的漩涡，要把人扯入海底。我们拼命游泳，尽量远离乱流，人泡在冰冷的水里，四肢几乎冻僵。
我累得精疲力尽，在海里面游泳，和水池是两码事。
才游了几十米，手脚全部瘫软了，只能勉强用水母漂的姿态，保证自己不被淹死。
郑老大嗷嗷叫了几声，指着百米之外的鬼船：“要不，咱们到那躲躲。那个船，好像也是铁皮的，是近现代的打渔船。”
“好啊。”我心说泡在海里，必死无疑。
到那个鬼船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青八子可能就在上面。
羊常很是犹豫，与他以往的作风大相径庭：“黑灯瞎火的，跑到鬼船上，太冒险了。”
黄鬼指着这边沉入水底的渔船：“老板，咱们没有选择啊。先去鬼船躲躲，然后打捞装备求援。说是鬼船，也就是几十年前海难的沉船，不可能有鬼。”
“好，好吧。”羊常显得犹豫，因为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鬼船的轮廓，才勉强答应我们去那边避难。
去鬼船之前，我和达莱最年轻，成为第一阶梯下水打捞物资的人。
我们先潜水下去，渔船被卡在几根通天礁石塔的中间，因此离水面不是很深。
和达莱潜到泡水的船舱里，抢救出密封好的干粮、淡水，还有几个小型手电筒。
氧气瓶这些在船舱深度，现在根本拿不到，我和达莱只好放弃。
我还去了青八子的房间，他的装备不在，恐怕是追水欢，他料到可能会离开
一段时间，提前拿走了。
重新回到水面，我们双脚不停踩水，防止沉下去。
游到附近露出海面的礁石上，先分配了食物和淡水。因为我们离鬼船有上百米，游过去消耗的体力，和两趟长跑马拉松差不多。
陆地上，几百米跑过去很简单。换在海里，几乎是登了天。
郑老大吃着干巴巴的饼干，说他泡的方便面可惜了，同时又问：“现在几点钟了，怎么还没天亮？”
刚才忙着逃命，我们都没手表，我道：“可能快天亮了吧。这里怪得很，难以用外面的时间衡量。先上了鬼船休息一下，再想求援的事。”
羊常道：“你们路上必须听我的。要不是没办法，我绝对不会同意去鬼船。”
黄鬼说：“老板，想我有阴阳眼，真有鬼也无妨。只是我们困在深海区，想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求援的话又没信号，怎么办？”
“上了鬼船再说吧。”羊常没想这么多，呆呆的坐在礁石上。
他年纪大了，有时会很呆滞的静坐，可能是想起以前有心理负担的事，故而这次意外很是优柔寡断。
我没想太多，上了鬼船和青八子会合，他肯定有办法。
现在想想，下斗期间，我确实很依赖青八子的存在，几乎形成一种惯性思维。
特别是菜头不在，方向问题基本是听他的。
休息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天亮。
海面雾色腾腾，冷气逼人，能见度达到燕京雾霾的水平。
我怀疑再不行动，鬼船就要消失了。于是催促几次，达莱打头阵，我居中，羊常和石妇人殿后。
就这样，我们在海里面展开百米游泳赛，往鬼船去了。
海里游泳很消耗体能。才游了十几米，双臂就像灌铅一样沉重，酸疼得要命。大腿的肌肉也失去知觉，根本没有力气
。
不管是狗刨式还是青蛙式，游起来都很要命。
到后面，我根本分不出汗水和海水的区别，涌到嘴里都是一股子咸涩。
羊常体力不支，幸好石妇人架着他，在水中居然能如履平地。我们没这个待遇，只好八仙过海，用各种姿势游泳。
过了很久，海雾渐渐淡化，前方黑色的夜幕下，出现巨大的阴影轮廓。
阴影像蛰伏在大海的巨兽。只待我们靠近，便择人而噬。它平静之时，如同大海突兀升起的一座山，看久了令人生畏。
海里面最大的生物，是蓝鲸，可以长到三十多米长。
海洋最美，莫过于鲸落。一念万物生，鲸鱼的死，换来无数海洋生物的孕育，是种死亡最抽象的浪漫。
听说海里比蓝鲸大的海怪也有。
船员看见海面有岛屿。把船开过去，才发现那是怪物露出的脊背
类似神话很多。我在海水里泡久了，意识模糊，看那艘黑漆漆的鬼船，也像是怪物的肢体，在黑夜疯狂的扭动。
那些波纹，其实是拍在船舷两侧的浪花，落水之后，诡异的音乐就消失了。
就在我们即将靠近鬼船时，羊常在混沌的海洋里，隔着雾气，突然看清了鬼船的细节，人便慌了神：“停下，快停下。”
被他一嗓子吓到，我们全部停止了动作，喧嚣的海面一时死寂。
羊常脸色惨白：“不能往那艘船去。走，回去，回去。”
黄鬼道：“老板，怎么了，这船没有鬼气，应该安全吧。”
虽然海里面莫名其妙出现一艘船，但我并不觉得诡异。因为龙王滩冒出的鬼船，是近现代工业化的铁皮船。
船舷两侧，是苔藓状的红褐铁锈，剥落的油漆像木耳长在上面。
如同巨人腐烂的尸体，散发恶臭。但这艘船的年代，也就近几十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