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酒,西月的光,西月的文章配戏腔。
西月的书,西月的曲,西月的宝贝响叮当。
夜幕刚笼罩下来,这片灯红酒绿的街区就繁华熙攘,简直是个流动的销金窟。
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我没兴趣欣赏。
看起来羊常也是个俗人,和我一样,有功夫看戏不如先填饱肚子。
如果他是个附庸风雅的,应该约我在西月斜街的凤梨园见面。
我当时穿得很随意,差点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于是暗骂了几句西月斜街的老板,穿着黄金内裤去南极,臭显摆。
到了长定楼,等了几分钟,里面一个半老不老的老头走出来。
他的眼睛呈现一种尸体浑浊的白色,像猫眼,瞳孔是竖着裂开的。我一看,便暗惊,这是阴阳眼,据说能见鬼神。
这种眼睛非常吓人,沿途的人看见,纷纷给他让开路,他本人倒是极为享受。
婴儿有这种眼睛,古时候会被当做妖怪溺死。要保持阴阳眼的特性,七岁之后每月要生吞两对猫眼维系妖性,有点邪。
暗念几句尊老爱幼是倒斗人士的传统美德,我笑着脸迎上去:“您就是羊老爷子?晚辈白泽,久仰。”
“久仰个屁,我是老爷子的伙计。”对方咧着满嘴的黄牙不阴不阳的说。
他的绰号叫黄鬼。取这个名字,和他天生的阴阳眼有关。
我一尴尬,心说小叔真是,也不发个照片给我,又说:“那羊老爷子他”
“等。”黄鬼不咸不淡的回答。
“好吧。”我差点气炸了。
说好了七点半,这都快八点了,老东西居然放鸽子,什么玩意啊。
爽约了四十分钟,羊常带着两个黑西装保镖,气派的出现。
我等得昏昏欲睡,和黄鬼站在门口,有些人没眼力劲,把我们认成门童,让我们拿衣服,被
黄鬼的眼睛吓得缩回去。
这老王八蛋,没见面就来下马威。
他是故意迟到,摆一摆谱,耍老前辈的架子。
“老板。”黄鬼踮着小碎步迎上去。
羊常手里把玩一块汉八刀的玉蝉,绝对是哪个死人墓掏出来的冥器。
就这块极品玉蝉,估计就值大几十万。周围的人报以敬畏,纷纷往我这边张望。
看热闹还真是传统美德,我不能假装没瞧见,就走过去:“您就是羊老爷子吧?晚辈白泽,素仰敬仰久仰瞻仰。”
羊常抬着头往里走,旁若无人的模样很张狂。
我便把手腕的海脑龙魂香亮出来。心说你那破玉蝉,十个也没有一颗龙魂香贵,装什么土大款。羊常这才微微拉长下巴,斜着眼看我。
不甘示弱,我边报以微笑,边横着眼望他。
默念几声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我就勉强忍住刚才的火气:“羊前辈?”
“你就是小林子家的崽儿?”羊常提着嗓门,尖细的叫道。
“啊?”
小林子?这名字听着像公公啊,我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家的老爷子。这王八蛋忒没有道义,居然口头占便宜。
老爷子都混成小林子了,我这个后人岂不是小小白子?
“哼,我出道的时候,你家爷爷还在土里面种地,叫他一声小林子又怎么。”
“是,老爷子十几年前已驾鹤西去,您要是这么想他,可以买瓶敌敌畏吃了去探望一下。”我顿时收住刚才示好的动作。
平时遇见有人拿话刺我,我最多当没听见。
从大兴安回来,我这温和的脾气也变得暴躁。特别是羊常的态度,让我转头想走。
“说起来,你家老爷子用洛阳铲,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勉强算是世交。我这个做长辈的,偶尔也得提点你两句,不让你走了小林子的老路。”
我气得想两巴掌抽他,还没动手,黄鬼就在后面弯腰说:“老板,里面的位子准备好了,坐着休息,别累坏了身子骨。”
“你也跟着来。”羊常拿手指了指我,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得,今天我权当敬老了。
这老东西,估计也没几年活的。等他死了,我非跑他坟头,把他棺材板拉出来!
长定楼明面上有五层,越往上价格越高。
大部分来消费的,都是一楼的大厅,或者二楼的雅间。
金三眼上次设鸿门宴,就是二楼的雅间包房,白开水都是三位数,让我感叹这的老板确实黑了心。
之前跟青八子来这蹭过饭,跑堂的伙计都认识我。
见我进来,便过来招呼。我走在后面,羊常根本没注意,在前面仰着头,冲那群伙计招手:“有位置了,二楼的雅间伺候着。”
那些伙计看了看羊常,以为是我带来的,便都散去。
我心说这老头忒自来熟,你一个沿海的打渔贩子,跑燕京来充大头菜。搁在四九城的地面,谁稀罕你啊。
脸上还戴个大墨镜,不怕晚上走路踩空了摔死!
“贤契。”羊常在前面吆喝了声,像赶羊似的。
黄鬼推了推我:“老板叫你呢。”
我乐出声。这长定楼还真是高档地方,一进门,连打渔贩子都变得儒雅了,还张口叫贤契,我等于长了点辈分。
“前辈,有何指教?”
“嘿嘿,你在南方生活,不晓得这北边的规矩。也怪你家小林子,没什么大志向,后人混得惨,完全没有江湖的道道。”羊常拿话讽刺我。
后来我才知道,像他这种老乌龟,不对,是老前辈。我这种晚辈要拜访,必须走三礼六门的规矩。
小叔没顾忌这些,直接发的匿名邮件,把羊常得罪了。
再加上这老头吃定我,所以刚见
面嘴上就不留情,说话比南风还毒!
“是是是,今天都听前辈的安排。”
“哼,江湖的规矩够你学半辈子。这西月斜街,是燕京盘口最大的地方,这长定楼养着前清皇家的御厨,山珍海味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厨子弄不出来。这里也是南来北往的大人交际的地方,念在你家老爷子跟我有些交情,我这个长辈今天带你长长见识。”
“吃个饭而已,还长见识?”我憋着笑,不好回答羊常。
羊常见我这幅松垮垮的德性,瞪着眼:“你懂个屁,这里吃饭也是极大的规矩,哪个不是一方人物,随便认识两个够你受用无穷。”
黄鬼也笑道:“门口摆的两个明永乐的青花大料梅瓶,现在就值大几百万,只是你小子恐怕看不出来,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
“好吧,你是前辈,你说什么都对。”我打着哈哈,心说小爷见识的东西,比你祖宗十八代加起来还多,居然笑我不识货。
上楼的时候,羊常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势,训教我这个那个,让我烦得不行。
本来是想请他出山,没想到这老头如此倨傲,我存心杀杀他的锐气,免得他再多事。
说实在,他这种沿海卖盐巴干走私的,我还真瞧不上眼。
只是海上凶险莫测,玉祖仙那种倒斗王来了,也得抓瞎,只能求助翻海神猴的专业技术。
放在平时,什么破猴子羊常,搁在南方北方的掏沙神将眼里,就是个小角色。说难听点,也就捕鱼厉害。
“老前辈对我真好,居然带我来长定楼见识世面。哇塞,你看看这个金砖,你瞧瞧这个梅花脑的冰片沉香,真真值钱。”我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羊常便相当受用。
“你小子这种二世祖,确实需要多出门看看人情世故。
这些东西没什么稀奇,也就这株二尺高的宝玉红珊瑚树,勉强有点料。”
我见羊常上钩,便故意嚷嚷说:“像羊老爷子这种老前辈,带我出来见世面,肯定是在五楼订的帝王级包间吧?要不四楼的梅兰竹菊四朱阁,也可以。”
“这”黄鬼嘎了声,他只在二楼选了个雅间罢了。
从三楼开始,一杯白开水不卖个几千块,都不算这的伙计有本事。
这上面不是吃饭的地方,是吃钱的,玩的是格调,耍的是白衣胜雪的寂寞,主要是个身份。
黄鬼赶紧打哈哈:“二楼的雅间伺候着就可以了,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我缓缓道:“老前辈大驾光临,长定楼蓬荜生辉啊,在二楼多委屈您老。那小雅间,跟个狗窝似的,怎么配得上老爷子藏獒的身份,至少得找个狗圈吧。”
“你!”黄鬼大怒:“小子,你说谁是狗!”
“噗。”我直接乐出来,心说你也太直接了,我就是打个比方。
羊常道:“钱而已,老子在沿海管着十几个厂子,你这小家伙想给我埋钉子,还嫩了点。既然你家穷没见过世面,好,就在五楼给你定个好地方,让你多长几回见识。”
那边的伙计看我和羊常有些不对付,便笑着过来鞠躬:“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五楼,把你这最贵最好的地方腾出来,我们老板要用。”黄鬼吩咐道。
伙计有些尴尬:“抱歉几位,五楼不对外开放。”
“那就四楼。”
“满客了。”
“三楼?”
“这个我去看一看?”伙计打太极的功夫很深,圆滑得让人抓不到话柄。
我拍了拍那伙计肩膀:“干得好,有眼力劲。黄鬼,你别再问了,再问连二楼都没有,让你在大厅蹲着吃。”
“你小子,还敢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