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坐下，压低声音：“那玩意不是在骊山吗，怎么跑到海里面去了。”
“我只是说有可能。那个地方，古今中外没有任何记载，只有一些年湮世远的野史散文。不过那个地方，顺着碣石的方位，应该是轴对称的，能够找到。”
“乖乖。”我浑身出了层冷汗，心里直发虚。
始皇陵明明在骊山，怎么又跳到大海，莫非骊山的只是虚陵？
“你想想，华夏五千年文明，伏羲氏的时候就观测到太行碣石龙脉了。这四处宝穴，无论时间前后，都有了墓主。唯独这海外，汇聚昆仑和碣石两条大圣龙气，还是空悬的。”
“也不能证明是始皇陵啊。”
“你忘了秦始皇斩金陵，断碣石的典故了？”
“对啊。”
史书上确实有这个记载。
秦始皇断了碣石龙脉，汉代以来，世人只知有昆仑，而不知有碣石。
难道，始皇帝断碣石龙脉，就是为了把龙气全部圈入大海？那真是美滴很，美滴很啊。
“我给你推荐的这个羊常，确实很有本事。去大海找海斗，茫茫水波，只有翻海神猴能勘定方位，玉祖仙来了都得抓瞎。况且这人的祖先，曾是秦国旄头骑的中郎将。据说这个旄头骑，便曾参与过皇陵建造工程。”
提起关中的始皇陵，我只知道皇陵附近，有羊肉泡馍、臊子面、锅盔、羊肉汤、千层油酥饼这些吃的。
至于什么旄头骑，则一概不知。
“这个千层油酥饼，呸，这个旄头骑，是秦穆公时，创立的军队。穆公晚年，欲寻制作棺椁的巨木，派人打听，得知咸阳原的南坡，有一棵黄帝时期栽种的柏树，就派人砍伐。”
“柏树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年久成精，有人靠近，便飞沙走石，暴雨倾盆。穆公派士卒砍树，刚砍断
，古树就立刻愈合。如此三月，穆公自知大限将近，于是全国悬赏，找能人异士砍伐此树。”
羊常的祖先，曾是秦军之中的一小卒。
一日，他祭奠祖先之后，把剩下的酒食祭给了山神。当晚做梦，梦见一青衣老者，叫他穿着红色衣服，边砍树边在树上洒丹砂，这样树就会被伐倒。
他祖先梦醒了，觉得非常神异，就禀告了伍长。
伍长派人一试，果然能成功。就找了三百个壮汉，按照青衣老者传授的，穿朱红衣袍，边砍树边往树的伤口洒丹砂。
大树果真伏地。
树干里面，跑出一头类似牛的怪兽，择人而噬。
穆公派遣士卒擒杀，没有成功。羊常的祖先于是在心里祈求山神，这时候吹来无明狂风，把他祖先刮下战马。
他祖先摔得鼻青脸肿，爬起来的时候发髻全部散了。
那怪兽看见他祖先，居然怕得调头逃命。于是穆公命士卒全部披散头发，手持兵刃去追赶，杀死了怪物。
羊常的祖先因献计有功，升了中郎将。
秦国国君根据这件事，创建了旄头骑。旄头，就是披散着头发，像牛尾巴那样。
战国策上面，说秦国士卒不戴头盔，悍勇无比。其实说的，就是在最前面冲锋的旄头骑，是隶属于国君的精锐部队。
我道：“这羊常的祖宗，真是门口吹喇叭，名声在外。我找他出海，他要是反水了怎么办。”
这种老辈人物，不可能听我的。
特别大海不比得陆地，我完全没有经验。
小叔道：“这个就看你了，我也没更好的办法，最多帮你联系一下，让他见你一次。至于要什么代价请他出山，需要你自己琢磨。他那岁数，也像铁王爷那样，开始怕死，弱点很容易暴露。”
“唉，你可坑死侄子我了。”
我
听了以后非常头疼，心说小叔给我出了难题。
羊常在当地，绝对是呼风唤雨的老瓢把子。手下势力极广就不说，我这个南方人跑到北方去挨宰，这种枭雄完全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他是硕果仅存的老辈人物，还是唯一的翻海神猴。要出海，只有靠他，我想，他也有合作的意思。没有我们给他方位，他找三辈子，也找不到地方。”
“猴子？我得找个如来佛祖才行。”
小叔乐了：“翻海神猴，是他的派别，不是说这人是猴子。翻海神猴，始于元末天下大乱时，沿海渔民聚为匪盗，窃进贡朝廷的珍珠和珊瑚，也倒斗，祖师爷不明。首领自称能请来齐天大圣，故而以翻海神猴为名。有翻江倒海，猴王闹龙宫的意思。”
夏商周的沿海，比现在大。
也就是说，现在能看见的浅海区域，几千年前，都是陆地，后来才被淹没。所以沿海的地方，有古墓藏在暗礁之下并不奇怪。
倒是这个翻海神猴，没有明确的祖师爷，也不清楚他们的水平怎么样。
采珍珠珊瑚，可能还行，我这是出海搞古墓七日游，羊常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小叔说这个他不考虑。
既然我决定要参与家族的计划，必须以晚辈的身份，靠老爷子的威名，去拜会这个羊常。
因为他是硕果仅存的老江湖，时间地点这些，全是他说了算，我只能屁颠屁颠的去北方，搞不好还有下马威对付我。
北边的非专业挖土人士，叫摸金校尉，祖师爷曹操。
南边的，叫掏沙神将，祖师爷是刘豫。掏沙谐音淘沙，乃是从刘豫设淘沙官而来。
西边的，叫什么降魔天宫，祖师爷好像是杨琏真迦。
唯独这个翻海神猴的东派，祖师爷是个无名氏。
说难听点，翻海神猴就
是沿海的海盗，明清时期不服朝廷管辖。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什么都干，也不挑食。
这伙人是沿海之民，对于海情非常熟悉。
大部分除了当海盗，偶尔也采集走盘珠、砗磲、红珊瑚这种海货去卖。前几年，捞古沉船的瓷器，也有翻海神猴的影子。
傍晚的时候，我和小叔又聊了几句，去医院看了昏迷的大伯，回来找个地方凑合睡觉。
等太阳晒屁股的时候爬起来，昨晚聊的东西，差不多都搞忘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活比较单调。
吃了睡，睡了吃，吃了还睡，睡了还吃。
有时候我觉得人这样过日子，也不错，比神仙还消遣。这种颓废的日子，我相当珍惜，等见了羊常筹划出海，就不可能再有了。
才三年的功夫，我趟了几次地，落得满身伤疤。有时候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现在想想，可能为了家族，算是一个较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大伯这边还没醒，我再次收到小叔的匿名邮件。
小叔再次潜伏起来，明面上又只有我一个人，时不时出门溜达，表示我还活着，没猝死在家。
期间我闲得胃疼的时候，也会查阅资料。
有种说法，翻海神猴的祖师爷，是沿海供奉的洪圣大王。至于具体的，则没有说辞。
后来有人推断。
孙悟空当年下凡的时候，路过西湖边，恰好西湖下雨。孙悟空就撑着油纸伞，在长桥走。
迎面走来白衣服和绿衣服的两个美女，跑过来找他借伞。后来街坊有个海如来大爷，棒打鸳鸯，拆散了两个。
我一琢磨，这他丫的是白素贞啊，莫非深藏不露的翻海神猴，是猴子和蛇的后代？
小叔的邮件上说，七天之后，羊常在西月斜街的长定楼见我，让我准备好。
我差点没
乐出来。
据我所知，翻海神猴的地盘，仅限于沿海。这羊常跑到燕京，究竟耍什么花招。他想用西月斜街，给我来个下马威？
北方其它地方，我还真的抓瞎。
西月斜街的长定楼？这老家伙没吃错药吧！
这事我便没放在心上。反正是他请我，到时我就敞开肚皮吃，看他耍什么手段。
于是这几天的功夫，我查了一下沿海附近的地势，包括秦始皇派使者出海寻找蓬莱的路线。
大概是沿渤海中部往东南偏离，与颛顼绝地天通、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传说接近。
始皇先派了卢生出海。
卢生回来后，诽谤朝政，才有了焚书坑儒的开端。卢生后，是徐福，这人出海后就消失了。
海内十洲记上说，蓬莱三座仙山下，就是海水滂沱的归墟。
共工触不周山后，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我估计，以秦朝的航海能力，至多在渤海和黄海的交界左右，不会进入深海区。
黄海，是明清浊河的入海口。时间长了，海水都被浊河的泥沙染黄，所以叫黄海。
我看出了碣石，船要往黄海那边行驶，才符合徐福当年的路线。至于具体的，唯有求教羊常了。
因为大陆架的影响，海洋分为沿海、浅海、深海区。
前面两个倒好说。
假如传说的蓬莱岛在深海区，我的乖乖，光是来回的油钱就够工人洗五百万个盘子！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火急火燎的赶到燕京，先去了琉璃厂。
得知老饼头掌管的文华阁已易主，他本人不知下落。菜头似乎也搬家了，没什么头绪。
我自嘲的笑了几声。
也罢，跟着我，我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还是让他离我远点，免得哪天尸骨无存。
先在琉璃厂逛了几圈，等约定的时间到了，我才懒懒散散往西月斜街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