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的底部，是一层层金光闪闪的龙鳞。
刚开始，小叔以为是金砖。等老爸抽出两块递给他，才发现是紫禁城那种明黄色的琉璃瓦。
有间巨大的屋子，埋在废墟下面！
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屋顶上面的脊梁处。
屋顶极大，规格很高，是那种庑殿式瓦顶。四角还有重檐、斗拱、瑞兽、瓦当装饰。
最中间贴金箔的正脊，和四条边脊，组成五脊殿。
明清时期，只有皇室和孔府，才能用这种规格的建筑。
古时候的王恭厂，只怕没这个待遇。这更坚定了老爸的决心，认为下面埋着非常重要的东西，才会用皇宫的建筑来镇压。
将七层琉璃瓦抽出来。
瓦片是半透明的，在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
每块有人的小腿那么高。琉璃瓦下面，是金丝楠木的梁柱，还有加固过的铁条、铜脊。
老爸用了招猴子捞月。
两只脚像钩子，挂在金丝楠木的梁柱上，人就悬空的探进去，像房梁上的腊肉。
一缕缕尘封的青烟抖下来，烛火晦暗闪烁，显得这皇家建筑和坟墓一样阴森。里面又潮又冷，身上被淋湿的地方也冻得和冰块一样。
小叔不耐烦的打了几个哈欠，催促道：“四哥，里面有什么东西，说个话。”
“看不清楚。”半晌，里面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你把火折子掏出来，丢进去试试。这鬼地方，阴得很，咱们搞快点，别耽搁久了。”
外面的雨水哗哗冲进来，浸透了砖瓦废料。
这些砖木软得和齑粉一样，泡久了真有可能塌方。
就在小叔打哈欠揉眼时，屋顶里面噗通声，像是重物着地。
他急忙爬过去：“四哥，四哥！”
“没事，你顺着房梁爬下来吧。”空气混浊，且有厚厚的尘土阴障，使得空旷的大殿异
常幽邃。
“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冥器。”
“没。你下来吧，这里好像，好像是个道观！”
“莫名其妙的，火药厂下面，哪来什么道观啊。”
念叨几句，小叔便从琉璃顶的破口爬进去。他从小调皮捣蛋，这点功夫活七岁就能玩，没什么难度。
顺着火焰的光芒靠过去，小叔也觉得惊诧。
埋在地下的四阿顶庑殿，规格相当之高，仅次于金銮殿了。
但是真正进去以后，往附近看，才能发现，这里确实是一个道观，或者庙宇。
空间不大，很大部分被埋在砖瓦下面。只有梁柱密集的中心区域，勉强保持着当年完工的恢宏气势。
两侧的汉白玉通道，有很多殷商时期的青铜器，绝不是当代产物。
他们拿着蜡烛和火折子，也没法看个仔细。上面的铭文极多，可能是殷商宗周太庙里，用来祭祀的神物。
庙宇尽头，有一块浮雕的飞天壁画。
壁画的前面，是一尊供奉的神像。神像高踩在两米多高的黑色石头上，显得非常霸气。在幽深的环境，威严的面孔却又透着阴邪。
神像倒是明代的产物，上面烧制的瓷釉是从东南亚进贡的湛青。
时间一久，呈现宝石的华光，有种剔透的视觉震撼。
除此之外，这间规格极高的庙宇，没什么其它物件。
“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小叔大失所望。
两边的殷商青铜器，每个少说有几百斤，也搬不走，相当鸡肋。
“不太像。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用三合土保护这里，还修了庑殿。普通的庙宇，一般是歇山顶或者悬山顶。用庑殿的规格，除非皇帝同意，在当时是逾制。”
两侧的青铜器皿，多是容器，里面有清油。
老爸点燃那些干涸的油膏，让四周变得明亮，又说：“这些商周青铜器，
少说有三千年。看氧化的程度，是同时从地下挖出来的。他们把太庙的东西，摆在道观里，肯定是要重新祭祀什么，再找找。”
“好吧。”
阴森的古庙中。除了那些体积巨大的青铜器，就只有石台上的神像，最为引人瞩目。
二人走过去一看，心里有种五体投地的感觉。
那神像栩栩如生，狰狞眉目，瞪大两眼，有种钟馗的意思。
看了看，小叔说，这很像民间道观里面，供奉的张天师神像。
一看，那神像果然是天师无疑。
只见龙虎山张天师，头戴紫金冠，身披龙虎八卦衣，左手接来都功印，右手接来镇妖剑，跨虎腾云游天下，云头戴羊显金身。
此间幽冥色彩，那天师神像被火光一照，也显得邪晦冲天，没有半点正气。
进屋叫人，进庙拜神。
来都来了，小叔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朝那神像鞠躬。
宫殿大半被土石掩盖，因此不存在什么机关暗格。就这样退回去吧，两人又不甘心。
小叔从兜里摸了两颗水果糖，这在当年是稀罕的东西。
他拿着水果糖，放在神像踩着的石台上，权当是祭品了。
在外面淋了雨，他身上湿漉漉全是水。手在黑色的石台一揩，就刮下很多暗红的粉末，遇见水便化开。
老爸见状，转身折了回来，用匕首去挖那座石台。
石台表面那层黑色的东西，竟然是血！
巨型血块业已干涸，呈现黑色的固体状。遇见水还会融化，刮下来的粉末相当腥臭，让人反胃作呕。
“这石台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人往上面淋血。”小叔捂着鼻子叫道。
血块很厚，是一层一层涂抹上去的。
干这件事的人，还很有工匠慢工出细活的精神。
老爸将最上面的血块撬开，有几寸厚。血块里面包着的，是一个黑色的长
方形物体，竟是一具古朴的棺椁！
“这神像，恰好是踩在棺材上面，好像在镇压里面的东西。这些血，全是当时祭祀的时候洒上去的。祭祀得太多，连血块都凝得这么厚。”
小叔听了直转眼，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搓衣服：“什么玩意喜欢吸血，不是厉鬼就是僵尸。这棺材里面，不会是那玩意吧！”
“看样子，这些商周青铜器，是跟着这具棺材挖出来的。来都来了，把上面的血块清理出来，开棺瞧瞧。”
要开棺，必须挪开踩着棺盖的天师神像。
小叔十分不情愿。
这神像明显是镇压着棺材的。王恭厂爆炸以前，他们还用很多的血，每每祭祀涂抹这个棺材。
搞不好，里面是三千多年前的老粽子。这些青铜器，全是当年陪葬的冥器，至少是个王侯的贵族身份！
老爸见小叔磨磨蹭蹭，便跳到石台上，径直把神像推了下去。
神像砸在青砖玉石的地面，当即裂成五六块。小叔轻声叫了句，无奈也只得过来，用铁锹把棺材表面的血块敲掉。
那些血块非常恶心，像千层糕一样，里面是黑色，外面掺杂一缕缕黯淡的殷红，显得邪恶。
特别是那股刺鼻的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小叔觉得，涂在棺材上的血，是人血。普通的猪血没有这么大的气味。拿人血祭祀，这么厚的血块，得杀多少人？
片刻后，他们把拳头厚的血块砸掉，那具古朴的棺椁也显露真容。
外面是椁板，铸着饕餮巨面，是整块青铜一起浇灌出来，没有丝毫缝隙。
棺椁差不多有两米多高。除了那些阴邪的饕餮纹，还有一些殷商云雷纹和鬼神样式，烛火之下栩栩如生，线条极具张力。
小叔退了几步：“这棺材，应该和这些青铜器，是同时挖出来的吧。他们把棺材放
在这，又修道观，究竟要做什么？”
从棺椁的外围来看，这具殷商以前的贵族棺并没有遭到侵扰。
那些人把棺材挖出来，就放在这。然后依据棺材出土的方位，修了仅次于皇城的神庙，还用神像来镇压。
老爸摇摇头，用铁钎敲击青铜外椁：“必须打开看看。那个冒牌货惦记的，很可能是棺材里面的东西。”
“有粽子怎么办！”小叔失声了。
活人没什么可怕。但那死而复生的僵尸粽子，被民间传说赋予了一层鬼神的幽冥色彩，想想着实骇人。
“你要是怕，在外面等我。”老爸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小叔正值年轻气盛，被老爸激将法的一句气得不轻：“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粽子而已，真的尸变，用火烧了便是，活人还怕死人不成？”
棺材的外椁是青铜铸造，至少有吨的分量。
移不开，他们就用铁锹顺着当时浇筑的纹路砸下去，把发烂的青铜沿纹理撬开。
锡青铜的韧性不好。千年岁月侵蚀，外椁早已朽烂。几锤子下去，上面的饕餮巨面就四分裂，一块块剥离。
砸开了外椁，就露出内棺来。
这幅棺椁，大概有三层。外面是青铜，里面是上等的楠木，刷了十九层金边朱红大漆。
棺盖之上，有彩色的朱砂帷帐，描绘墓主升天的画面，以及一些仙宫鬼怪。
殷商以前，能用这种排场下葬的，保不齐是当时的天子。
从未亲身下过墓。小叔看见棺椁内层的那些冥器，便有些兴奋，大脑充血，也不觉得恐惧了。
把五彩的升天帷帐扯下来。
二人接着砸，将外棺的楠木板卸掉，终于露出最里面彩绘的漆棺。
上有旋龙飞凤，线条粗狂，有种肃穆庄严的气息，令人不敢正视其上。
春秋时，诸侯一椁三棺，就是这种规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