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房梁上,和小偷差不多,这样俯视的看这对夫妻一天的生活日常。
那个过程非常煎熬。
因为你想到这对夫妻可能是鬼,梁上君子的感觉,简直比倒斗开棺还来得刺激。
吃完饭,夫妻坐在炕头,家长里短的聊天。我只能忍着憋住气,希望南风那边别露馅。
看手表。
大概晚上八点钟左右,这对夫妻脱鞋上炕。还好他们没有干儿童不宜的事,直接拉过铺盖睡觉,也熄了灯。
丫丫的。难怪房间一尘不染,街道整洁有序。
莫非六岗村消失的这几十年,每到晚上,这些死去或者失踪的村民,都再次出现,干他们觉得自己该干的事?
我怀疑自己确实活见鬼。
趴在房梁上昏昏欲睡。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这对夫妻从炕上起来。
男的磨磨蹭蹭,边骂娘边穿皮袄子。那女人也揉着通红的脸颊,起来梳了梳头发。
山里的女人比较彪悍。因此我也没看见什么香艳的画面,就两坨白花花的肉,没啥美感。
四点钟的时候,夫妻出门工作。
街道外面好像也有了动静,所有村民出来集合。
我跳下房梁,腿脚都麻了,跌跌撞撞爬到窗子口,往外面看。
村里老人小孩,都起来站在街道外面,穿得整整齐齐。
他们要干什么?
我心道,哪怕工作,也不会让老人小孩参与吧。除非是什么享福的事。
比如吃喜酒,拿物资,看露天电影。
这种情况,才会把老人小孩叫上。如果是开工凿路,则完全不至于全员出动。
我小心翼翼趴在窗子边窥视,隐隐触及几十年前的真相。
突然,人群里有个马脸大汉问了句:“真的不叫李阿婆了啊?她无儿无女的,挺可怜,不能不管吧。”
有人反驳道:“这老太婆不识好歹。我们带
她去吃香肉,她却骂我们是疯子,简直白眼狼。不理她,让她饿死得了,咱们自己去。”
“就是就是。香肉不多,她不去,咱们还能多分点。”
“快走吧,那肉太美了,让我吃一口,少活十年都干!”
我顺着这些人交流的方向看去。
所谓李阿婆住的那间房子,是六岗村最边缘破烂的茅草屋。
看样子,这个李阿婆是个孤寡老人,没有生活来源。这些村民叫她吃香肉,她没去,全村几百人,只有她待在屋里没出来。
他们口中的香肉,是什么?加了十三香的腊肉?
我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不敢出声。分不清他们是人是鬼,也不敢跟过去。
全村老少,除了李阿婆,集合以后,往村外面最高的山峰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早上六点。
我把南风从衣柜扛出来。他的情况非常不乐观,让粽子咬的伤口恶化严重。
他说:“那些人有问题,身上没有活气。”
“是鬼?”我想了想。昨晚点灯的时候,那对夫妻有影子,不太像。
南风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里非常邪门。他们提起那个香肉时,眼神和狼差不多,阴森森简直要吃人,我看这里大有文章。”
“我先想办法找出古墓,弄来棺材菌。至于香肉和六岗村的问题,以后再说。”
寻龙点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围着六岗村绕了几圈。外面的积雪大部分能活埋人,至少有两三米的厚度,终年不化。
村里倒是温暖许多,房顶只有一层薄薄的霜冰。
设计六岗村的人,肯定是个风水大师!
整个村子的轮廓呈椭圆,外圆内方,街道三条交错四个方位。后代居住这里,必须严格按照当年风水选址的计划扩充。
村子容纳的人口,有一个极限值。超过这个设
计好的极限,村子就容易遭遇雪崩。
如果附近真有王陵,应该在那座最高的雪峰之上!
六岗村的村民,也是往那座山去的。我还有些迟疑,不敢轻举妄动。
走啊走,来到村子最破败的茅草屋。根据刚才村民的交谈,这是那个李阿婆的住所。
我想了想。这个李阿婆,是唯一没有离开村子的人。
她当年也许是六岗村消失的时候,唯一的知情人了。我便鬼使神差的,推门进去看看。
咔嚓声。
腐朽的木门直接粉碎。一具漆黑的尸体,从里面扑出来,干枯的爪子盖在我脸上。
我大叫声,吓得浑身起了层毛汗,将那具尸体推开。
乖乖的,我怎么都没想到,李阿婆的家,居然有具干化的尸体等着我。
待我把尸体推开,整个人陷入黑色的疯癫状态,丧失了清晰的思维分析和判断。
我调头就跑,生怕那黑色僵尸追出来。
跑了几十米,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寒冷的雪风。
见刚才的黑僵尸没过来,我小心翼翼往那边靠拢。
才发现,那是一具形体枯槁的人尸。鬓发蓬松,身材瘦削,浑身脱水。
干巴巴的筋肉贴在细小的骨骼上,以至于整个皮肤褶皱成团,随时会脱落。
是那个李阿婆!
没想到,这个孤寡老人是活活饿死的。
她死之前爬到门口,想开门出去找吃的。但村里的人都走了,她最后绝望的爬回了自己的家,饥寒交迫的依着门,渐渐失去生命迹象。
我看着这具饿得变形的干尸,心底浮现人最原始的恐惧。
饥饿!
李阿婆死的时候,头上戴着圆形的黄色帽子,身上穿着灰色的烂布棉衣,有几分眼熟。
乖乖,这是野坟场的时候,找我要吃的那个鬼老太婆!
我瞬间认出来,便觉得自己撞鬼了。不对,是活见
鬼。
难怪老太婆当时找我要干粮,还说她几天没有吃饭,原来症结竟然在这!
她无儿无女,晚年行动不便,没人照顾。
以前村里还有人救济她。
直至村民发现了香肉,都跑去吃,也就没人管她。
由于她是饿死的,再加上六岗村气温寒冷,尸体在几小时内迅速脱水,就变成这具漆黑的枯槁干尸。
我刚才脑袋发抽,居然去敲门。
靠在门后的尸体,于是和我来了个亲密对碰,我也真是鸿运当头了。
发现这个李阿婆,就是坟场替黄皮子传话的老太婆,我连忙朝她拜了拜:“老人家,咱们无冤无仇,你可别纠缠我。冤有头债有主,你看清楚仇人,千万别把我算上。”
想起这老人死得可怜,入土为安都办不到。
我在她家找到铲子,在后院挖了个浅坑,用布包裹尸体放进去掩埋。
想到她是在绝望中活活饿死的,我就把包里的黄窝头拿了几个,放在尸体边当陪葬。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我不敢确定。
然而在这种地方,有些事情确实颠覆了几十年来,书本上印刷的“科学”两字。
我朝尸体鞠躬:“您老人家入土为安后,就速速投胎吧。这两个窝头带到路上吃,千万别还给我,也别找我,拜托了。”
从李阿婆家出来,是下午四点钟。
对于冬季的大兴安,这是天黑的序幕。我快步回到安置南风的屋子,想看看晚上会发生什么。
明天我就动身。
这些村民盗挖王陵,由于不是专业,那些蛛丝马迹是抹不掉的。我想找,应该不困难。
只是那王陵中,定有诸多玄秘,也不知南风能否挨到等我拿回棺材菌。
天黑,死寂的六岗村熙熙攘攘,那些村民陆续回来,都是风尘仆仆的。
我把南风塞在衣柜,自己爬上房梁。
那对小夫妻开门进来。男的烧火做饭,女的铺床叠被。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和我昨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我顿时有种恍然大悟。
这些村民确实不是活人,也不是鬼,而是类似时空折叠的幻影,相当于录像片!
每到晚上,录像机开启,把录制的画面重复播放,就形成我看见的小夫妻生活场景。
这些村民晚上的生活,一直保持在意外发生之前,不停的轮回循环。
比如八点钟,是睡觉。那么这对夫妻的选择,只能是睡觉,不能吃饭,不能起来唠嗑。
这就像写好的剧本。剧本上说只能这么演,六岗村的村民,就只能按照以前设定好的故事,不断的重复这个生活片段!
出现的村民,并非虚无的影子,而是实实在在的实体。
几十年下来,他们的身体没有衰老,没有变化。白天进山,晚上回村重复几十年前的动作,犹如无法走出的梦魇一般,带着神秘诅咒。
而且这些人,似乎只有这一段记忆。也就是所谓的格式化。
因此他们不会接受新的记忆和事物。
哪怕我现在跳下去,当着他们的面跳舞,他们也不会看见“我”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中。
这个发现太恐怖了。
几十年岁月侵蚀,这些人的身体没有衰老的迹象,行为却和活死人差不多。
每天重复完全相同的事,而自己浑然不觉。他们的思维里,似乎没有死亡的概念,也不存在生命的初始。
也许,这场匪夷所思的灾难,和他们口中的香肉有关!
雪山古村,出了如此诡异的事,我难以忽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跟着这对小夫妻出去,我想和他们去找香肉。
那些人果然看不见我。
我觉得可以打个比方。
这些人的脑袋里,没有新的思维和记忆,有的只是固态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