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暖烘烘的房间，整个人脱得只剩一件外套，缩在棉被里，人就放松下来，相当安逸，完全不想动了。
把辽金古墓那块尸板上的地图画下来，我做了简单的分析。
从五联村往北，走几十里路，穿过当地的伐木林区，就进入原始森林保护带。
当年徒单氏进山的路线，大概和我们的方位差不多。雪山里面没有坐标，遇见七天七夜的暴风雪，你根本看不见太阳。
辽金时期，在原始保护带里，他们修了一座黄大仙庙，作为行军驻扎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和南风从五联村出发，要先找到那座黄皮子庙，然后才能继续选择路线。
几百年过去，也不知道那座庙在不在。恐怕已经被封在冰雪里，看不见了。
菜头他们走了半个月，现在多半追不上。
最坏的打算，是我们在有龙的那个大峡谷碰面，然后往回撤，总之过程非常麻烦。
想着，我就头疼，人蜷在被窝里，昏沉沉睡过去。
睡了没多久，外面闹哄哄的，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搁在几十年前，准以为土匪进村了。
我睁开眼，南风躺在旁边闭目养神，皱眉道：“大冷天的，进了被窝别乱动，不然睡雪地去。”
“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去看看。”我翻起来穿鞋子。看热闹是我国非常重要的民俗活动，我也不例外。
南风顶着满脸黑气坐起来：“真是吃饱了撑的，明天咱们就要出发，别节外生枝。”
“看个热闹而已，不至于。”我跑出去，遇见老板富贵，在那磨刀霍霍。
我道：“你磨刀做什么，杀年猪？”
“嘿，村里面打猎的小伙子回来了，再不济也有两头野猪。我先磨了刀，待会把猪肉割下来，每家每户分点，可以过个好年。”
富贵乐
滋滋说着，嘴里念叨，说他以前也是个好猎手。现在年纪大了，早年山里面还有老虎，他都不惧，还开枪打过。
北边的山里，打猎一般是野猪，狍子，麂子。我出去看，发现街道尽头，很多人围在那，时不时发出声惊呼。
村里只有五个人有猎枪，还能继续打猎。
这次他们进山七天，什么都没打到，却带回来一只怪物！
今年冬至比往年早半个月，山里面冷得邪性，很多动物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
猎人们顺着山沟走到原始林区，刚开始，打了头獾子。结果进了老林子后，晚上猎狗突然叫起来。
他们出去一看。
一只浑身斑点的怪物，把獾子尸体往树林里拖。村里最勇猛的猎狗，只敢在那干嚎，不敢去追。
他们刚开始以为是老虎。
山里面打猎，一般不去碰保护动物和母兽。可今年只打到一头獾子，猎人们心有不甘，就追了过去。
混战中，猎人开枪打折了怪物的前腿，用铁丝绑起来，锁在竹笼里带回。
村民们议论纷纷。靠山吃山，他们在此地生活几十年，居然无人认识，打猎带回来的生物，是什么！
我看了看，也叫不出名。
被关在笼子里的东西，像老虎，但是比老虎小。浑身长着类似于金钱豹的花纹，獠牙朝鼻梁外翻，咆哮时发出“辚辚”的声音，像打雷。
最恐怖的，是这个怪物的眼睛。
血红色，长得像人眼。里面充满了怨毒和阴恐，我只在老粽子身上见过，被看一眼，人就发毛。
“村长来了，让村长看看。”
五联村的村长，快走不动道，让人搀扶着挤进来：“嘶，这东西，你们从哪打来的。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保护动物。是的话，等大雪化了，还得派人送出去，拉
到保护站研究。”
“感觉不像保护动物，也不是老虎豹子。”那几个猎人说道，一头雾水。
怪物身材像虎，脑袋像狼，眼睛像人，花纹像豹，简直是个四不像！
我脑袋发抽，说道：“会不会是狮虎兽啊。”
山里面，据说狮子和老虎交配，生下来四不像的怪物，同时具有狮子和老虎的能力。
村长看了看我这个外地人：“山里面应有尽有，就是没有狮子。你说的那个狮虎兽，完全不可能嘛。”
对啊，咱们古代是没有狮子的，所以深山老林更没有狮虎兽。
我尴尬笑了笑：“有可能我记错了。也许，是老虎和豹子生下来的？”
反正没人认识是啥，我胡说道：“爱情这个东西是很玄妙的。你想想，连许仙和白素贞，一个人一条蛇都能成两口子。说不定山里面，就有老虎喜欢豹子。”
富贵是村里面的老猎人，听说抓到怪物，也跑过来看。
他盯着那个老虎和豹子的杂交品种，抓了抓光秃秃的脑门：“村长，这东西应该不是保护动物，毕竟咱们都不认识。今年天气怪，大雪提前封山，大家正愁没有年货。干脆趁它没死，先杀了扒皮，多少能过个肥年。”
“行吧。”附近的人纷纷点头。那怪物眼睛像人，左看右看都有些邪性。
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杀了为好。
“住手。”在富贵准备动刀时，外面有人叫住他们。
随即，南风挤了进来，一下子踹飞富贵手里的刀：“我叫你住手，没听见吗？”
村长脸沉下来：“外乡人，你们干什么，要尊重我们当地的习俗，不然请你们离开。”
“别别别，大家消消火，我这朋友不是故意的。”我赶紧打圆场，心说你怎么和当地人起冲突，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南
风指着笼子里的怪物：“你们不能动它。听我的，不想惹事的话，把它放了，否则大祸临头。”
我挡在南风和村民之间，让他们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这人比菜头还不省心。菜头最多说点歇后语，损几句老饼头，他是完全不懂得委婉，每句话能噎死人。
富贵收住脸上的温怒：“你认识这个东西？”
“当然，彪子。”
我死的心都有了：“别骂人啊。大家是文明人，不求之乎者也，也要五讲四美嘛。”
彪子，是燕京土话，就是二货。
南风摇摇头：“我是说，你们抓到的怪物，是彪。你们打猎的，难道不知道彪是什么吗？”
村长脸色狂变，狠狠抖了抖手：“你，你是说，它是彪？”
“彪是什么？”附近的村民躁动起来，毕竟彪子，是骂人的话，不是啥好词。
彪，从字面意思来看，就是虎多了三撇。
从象形字的发源来解释。彪这种动物，像虎，又不是虎，所以叫彪，和笼子里的怪物很像。
富贵站起来，彻底没了火气：“照你的话，这东西还真可能是彪。村长，它不能杀，否则咱们五联村就完了！”
“信不信随你。”南风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说完就回去睡觉。
我赶紧追上去：“你说的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比老虎还厉害？”
后面的村民闹起来。
这只怪物的皮毛，就值不少钱。今年雪灾严重，大家生活都不好，能换点土特产，为什么要把猎物放了。
到嘴的鸭子飞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乐意。
村长和富贵便说，先把怪物关在柴房养着，过几天再说。
回到房间，南风道：“这帮人找死，不听我的，明天咱们立刻动身。”
“彪到底什么东西，你怕成这样。”
“你
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菜头说得好，咱们倒斗的，就是要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精神。”
“啧。”南风见我搬出菜头，立刻偃旗息鼓，敷衍和我说了说彪的来历。
从字面意思，彪比虎，多了三撇。这三撇，大有来历！
虎是独居动物，喜欢独来独往。母老虎生产，通常只有一胎或者两胎，因此虎的生育能力很差。
但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母老虎会产下三胎！
第三只小老虎，就是彪！民间谚语，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就是说彪的诡异之处。
因为是最后出生的，彪从小营养不良，且身体孱弱，没有任何老虎的神采。
母亲就嫌弃它，两个哥哥就欺负它，撕咬它，将它赶出虎穴。
被遗弃在荒郊野外，它独自捕猎动物，去掏泥土里的臭虫来吃，找狼群留下的臭骨皮屑填饱肚子。
天寒地冻的时候，缩在干草窝里，舔舐身上的血痂充饥，受尽折磨，却不会死去。
等几年后，这只虎仔从残酷的自然环境活下来，就变成了彪！
它阴狠，凶恶，歹毒，狡诈。眼里全是怨毒和愤懑，没有丝毫情感。
等彪长大后，就会寻着气味，重新回到出生的巢穴。
当着母老虎的面，活活把两个哥哥咬死，皮肉啃噬干净，然后再咬死母虎报复。
这样的彪，就成了百虎之王，整个森林里的老虎，全要听它的话。
老虎不是狮子，狮子的狮群有狮王，但老虎是独居动物。唯有彪诞生并咬死母亲兄弟后，整个山里的老虎，全是彪的奴仆，关系就像为虎作伥那样。
现在猎人们把彪带回村子。
整个大兴安的老虎，全部要赶过来救驾。到时候百虎围村，不是闹着玩的。
我听得半信半疑，又没有质疑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