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赶附近成群结队的绿头尸蝇,那股腐烂的臭味确实浓郁,连风油精都没用。
我起初以为,是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渴死在陆地上。
走过去才发现。那团几十米宽,像七层小楼房的东西,是一团腐化的肥肉!
肥肉附近,散落很多人的头发,和蛇鳞。肥肉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任由苍蝇蚂蚁啃噬,流出黑色的臭水。
“这是帝江啊!”
幻觉里的东西,全部得到印证,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亦或是庆幸,亦或是不解。
太阳出来,刺眼的眼光照在那团粉红的烂肉上,加速了它的腐烂。
老饼头说:“时也命也,此为天道昭彰。看来这只帝江,吞食了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它天性贪婪,连旱魃也被它吞了,结果死在这。”
这场大战我没能亲眼目睹。
附近折毁的千年古木,岂止万根。大量树丫盘根错节,被连根拔起,土石翻腾,无不彰显之前的惨况。
菜头捡了两块蛇鳞。上面爬满了蚂蚁和草蜱子吸血,就丢掉了。
蚊虫嗡嗡乱飞,声音刺耳。特别太阳一晒,尸臭冲天。见妖物同归于尽,我们也就不再停留,捂着鼻子绕过去了。
回头看,那头像楼房的帝江,已被那些渺小的食腐动物啃噬大半。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走出几十里山路,那股刺鼻的臭味,才渐渐淡化。我们洗了洗身上发炎的伤口,肿胀的皮肤都翻出来,一碰就脱落一层。
惨是真惨。命差点没了,似乎没什么收获。
我心情相当郁闷。走到半路,胜月之醒了,我们这伙人并无伤亡。艾薇和窖子帮那堆,无暇去管。
按照之前的路标,往三牛寨去。我打算和香草告个别,此地的事,差不多就了结了。
沿途苍茫云海,高山挺拔。绿树崭新头,白日
出玄松。山泉淅淅,鸟鸣上下,风景确实美丽壮阔,温婉中透着几分北国的粗狂豪迈。
原始森林吃的不少。我们没有工具,打猎是不可能。
喝生水怕疟疾,早上就收集露水来喝。
这里很多说不出名字的植物,有些绿叶像一把伞。
早上空山新雨,里面积了很多可以喝的纯净水,有点松香的甜味。
吃的比较难。有时候啃草根,弄点没毒的蘑菇,架在火上烤。
菜头试着掏鸟窝,被大鸟拉了几泡鸟粪,计划无疾而终。
他和我商量。
此次天师墓之行,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线索,不过冥器摸了不少。
这些年,各地偏远的原始山村,都在陆续修公路。
三牛寨这么大,把路修了搞搞旅游,前途不错。
他问我,要不要把冥器换成水泥工路,支援一下南方建设,做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市民赵菜头赵先生。
我笑他,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当苗寨的女婿,给人修一条大水泥公路,人家也不好针对你不是。
人这辈子,有两个大敌人。一个叫岳父,一个叫岳母。菜头想出钱支援南方建设,恐怕更多是想讨好老丈人。
路一修,他赵菜头眨眼变成赵馒头,还怕老丈人不同意婚事?
“废话真多,菜爷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咱们这啊,纯粹属于做好事不留名,实现共同富裕,干不干?”
老饼头甩着大脑袋:“讨好岳父这种事,你最好自己悄悄的进行,拉我们趟雷像什么话。我啊,还是不掺和了。”
“啧,老了还这么抠门,你死了就两块木头板,一床草席,小气。”
难得菜头正义感大增,我点点头:“行,我个人捐五块钱。现在各地山村,都在陆续通路通电,你还怕买不到水泥?”
我这个人,是很勤俭的。让我拿
出五块,已经是相当大的牺牲,不说感天动地,至少也是可圈可点。
老饼头也说,捐个几百还行,他有好几个女大学生要资助,属于经济特别困难。
没让我和菜头周济他,完全是看在大家出生入死的份上。
菜头自讨没趣,我看他是真动了心思。不过这不是几天能做好的,让他先别急着献殷勤。
人家董永为了七仙女,敢和王母娘娘硬碰硬。你赵菜头,怎么也要发挥不怕死,不怕死得很塞牙的精神。
接下来几天,我们四人在茫茫林海中穿行。
胜月之接触过那具旱魃,因此染了些尸毒。老饼头说,毒流不深,大部分游走在皮肉之间,运气比我好。
等到了三牛寨,找香草的阿爹讨些糯米,吃几天便没事。
沿途我们留了记号。
此番太行碣石龙脉震动,波及南海渤海等地,很多参照物都消失,可谓旷古未有的惊变。
我想着回到现代城市,看看是不是兴安岭或者海洋上,出了石破天惊的大事。
天师墓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屡屡浮现。我不觉得疲累,甚至不需要水和食物保持身体机能。
从浊河圣人墓的后遗症来看。保不齐几天后,我就可能变成一个瞎子、哑巴。
那种五官退化的恐惧感,绝非僵尸粽子可比。
至少后者你还能看得见。
而前者的副作用,甚至就是那么几秒,人就聋了瞎了,和植物人差不多。
墓中并没有找到解救的办法。我心灰意懒,那阵差不多连遗书都写好。
浑浑噩噩。我们麻木的在老林子走了四天。
鞋子的前脚掌磨破了。手上全是那些灌木割出来的血口子,满脸蚊子包,凄惨得要命。
等我们从老林子回到三牛寨。发现寨子里,气氛有些不对劲。
家家关门闭户。除了小孩,青壮年全部消失
了,留下几个不懂汉语的老人守门。
我心说奇怪,怎么苗寨如此死寂。
苗人多大方开朗。晚上,都能听见几句苗语的歌声,怎么白天反倒冷清。
快步赶到香草家里,身披苗绣蓝布的巫师,正在那蹦蹦跳跳的作法,嘴巴唱着些怪异的词句:
抓魂的滚巴,今日要和你斗,住在大小长短洞里的,今日要和你斗。让你不得安生,把魂放回来巴,愿意用羊跟你交换。
大概意思,就是这么几句,我们听得不清楚。
那巫师也不管我们。唱完后,烧了几柱高香,命人扛着只山羊,拉到香草住的竹屋门口,用菜刀切掉羊头,血洒在符纸上化灰。
我左右看了看。
附近没有苗寨的其他人。寨子的青壮年,还有威望的宿老,全都出去了。
香草的阿爸呆坐在后院,一脸的失魂落魄,苦巴巴的抹着眼泪。
“阿叔啊,咋回事啊。”菜头大着舌头过去问,递了根烟。
老饼头道:“香草那妮子呢,莫不是遭灾了,请巫师来跳大神。”
她阿爸摇摇头:“让那洞灵给抓走,做了落洞女,你说让我怎么活?巫师讲,杀只羊可以试着跟洞灵交换,要是换不回来,只有认了。”
“叔,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们仔细说说。”胜月之坐过去,安抚香草阿爸激动情绪。
过了很久,我们才听懂大概发生了什么。
香草在尸胡坡没有等到我们出来,便按照约定,先回苗寨等我们。
回来的路上,她看见有一只白兔,便顺着草坡去追赶,路过了白云洞。兔子在洞口停下,她抓到兔子回了苗寨。
当晚,寨子外面狂风大作,天塌地陷,有雷霆轰鸣,震断十几根古树。
我估计,香草阿爸口中的异象,就是太行碣石龙脉出事的那天。我们是黎明的时候,从古墓
逃出来的。
当时整个太行碣石,上至兴安岭,东入大海,南及百越,全部有感应和灾变。
香草阿爸,怀疑是白天抓回来的兔子,惹了祸。一问才知道,是从白云洞逮到的,可能惊动了洞灵。
等天蒙蒙亮,他便带着香草去白云洞烧香。
结果烧完香回来。香草便发了癔症,呆坐不语,不吃不喝。嘴里还念叨什么新娘花轿之类。
巫师看了,说是让白云洞的洞灵勾了魂,被选做了落洞女。
落洞女必须到该洞的洞中,和洞灵成亲。否则会永不超生,全家不得安宁。
无奈之下,香草的阿爸一边请巫师做法,一边求人抬着女儿去了白云洞。
奇怪的是,刚到洞口,发呆的香草顿时有了精神,恢复往日百灵鸟般的活泼样,居然开始往洞里走。
七八个小伙,愣是拉不住。等回寨子叫人,香草已经进去了。
按照祖祖辈辈的规矩,洞灵居住的洞府,是不能进去的。因此僵持起来,只怕香草凶多吉少。
“哎呀,你这不是害人嘛。”菜头急了:“她好几天不吃不喝,你得找医生啊,找几个神棍,不是麻子推磨,转圈坑人。叔,咱们去白云洞,把香草接回来。”
她阿爸哭丧脸:“不敢啊,洞灵要是发怒,全寨都不得安生。听老辈说,几十年前,也有个姑娘成了落洞女。唉,说出来都是泪。”
我拽了拽菜头。文化风俗不同,不能全怪香草的阿爸。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救人。有病治病,没病补身子,什么洞灵都不可信。
老饼头说:“听闻百越之边,赶尸、巫蛊、落洞女,并称为三怪。哎呀,我也不是很懂,走,去问问那个巫师。”
巫师杀了白羊,用血涂在脸颊,左右各三道。
又用了五只红顶大公鸡,架在菜刀的刀锋上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