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会过来。我们纷纷上了莲花台,躲在木俑背后,贴在墓墙上等待。
关掉电筒,四下一片漆黑,耳边静悄悄,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几分钟,黑暗中菜头问道:“他们是不是选了右边。都说男左女右,外国老娘们多半去送死了。”
“别乱说,国外讲究走左边,比较有主动性,再等等。”
我心中疑惑。
莫非艾薇看见绳子,也想让我们在前面趟雷,所以不急着追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宽阔的甬道两头,涌出许多白雾弥漫。
雾气在墓中渐渐浓郁,带着股腐烂的臭味,并不让人觉得神圣,反而非常诡异。
白色的雾渐渐朝我们飘过来。那些木俑遮在雾里,隐隐约约,出现几十个扭捏的人影,保持几乎静止的姿态。
菜头小声道:“这帮外国佬,边走路边放屁吗?怎么出雾了。”
“不是雾,这是尸气啊。”老饼头吓得肝胆俱裂,跳下莲花台要逃命。
可甬道两边,都有浓郁的白色尸气弥漫。因为黑暗的缘故,夹杂缕缕阴暗怨毒的厉鬼色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菜头拉住老饼头的衣领,将他提上莲花台:“你姥姥的,是尸气还敢下去。妈呀,艾薇那伙人,全成了尸仙吗?”
“不对头。”我意识到出事了。
这时,前后两个方向,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五百罗汉陷在尸气里,都坍塌了面孔,犹如腐烂的尸体开始发臭。
许多人出现在尸气中,开始走动,又抬着庞然大物缓缓前进。它们碰面的地方,正是我们躲藏的地点。
左侧的尸气中,凭空闪出很多雪白的影子。
七八十人,披麻戴孝,都垂着眼泪,送别死者。
挽联白纸花圈后,还有四个人捧着牌位。送葬的队伍穿行于古墓之中,诡异二字,不足
以形容。
简直是活见鬼!
右侧的尸气中,凭空闪出很多红色的影子。
也是七八十人,披红戴绿,敲敲打打,是新娘出嫁的送亲队伍。
一红一白,在墓中交织。那尸气的腐臭味愈发浓郁,出现的队伍,绝对不是活人。
老饼头差点尿了,哆嗦道:“那啥,阴人嫁女,阎王出殡,大阴大凶的恶事让咱们赶上了!”
菜头小声道:“会不会是幻觉。”
“尸气滚滚如烟,必有妖孽作祟,只怕不是咧。”老饼头哭了:“可怜我七八个情人咯,都要守活寡嘞。”
胜月之道:“我是不信有鬼,静观其变。”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菜头掏出手枪,瞄准出殡队伍前面几个人。
“是人是鬼,一颗子弹过去,自见分晓。”
我拦住他:“如果是鬼呢?你等等,这些人走路的动作很慢,感觉是飘着过来的。”
送葬队伍挑白蜡烛出殡。送亲队伍持红蜡烛贺喜。
古墓里大阴大煞,最怕这两种东西。而且红色的玩意,比白色的怨鬼还要难缠。
渐渐地,这些出殡送亲的队伍从尸气中出来,已经能非常清晰的呈现在我们眼中。
我瞪大眼睛,几乎叫出声。
这些人,是纸人啊!
全是纸糊的冥器,有纸人纸马,纸刀纸轿。因为年代久远,糊上去的宣纸都发黄长霉。
一层层斑斓的水晕和霉斑脱落,露出里面竹木的结构。
纸人分量太轻,以至于在腐臭的尸气中,是“飞”着飘过来的。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保佑。”老饼头左手画十字架,右手掐三清指,口念弥陀佛,显得很虔诚。
“丫的,居然是纸人,怎么宋墓里还陪葬这种东西。”菜头骂道。
“很邪性吗?”
大伯的回忆录里,老爸去辽金古墓,也遇见过纸人出殡,差点
被装棺材里活埋。
“纸人是烧掉给墓主带到阴间的,墓里面根本不可能放置,因为很容易变烂。不过纸人这种躯壳,易被恶灵附身。以前菜爷的朋友出去掏沙子,和人搭伙发一座明代官员墓,棺材边就有个纸人。”
“墓室珠宝不多,他当时鬼迷心窍,就把搭伙的人杀死在棺材边。等他要走的时候,纸人就飞过来挡住去路。被他杀死的人,就附身在纸人身上,力大如牛,硬生生撕断他半条手臂。要不是太阳出来,早死了。”
“火给我。”遇见纸人,火比枪有用。
菜头摸了半天,尴尬道:“好像丢了。喂,老饼头,借个火。”
小声叫了半晌,老饼头没回应。我们转身一看,他已经吓昏过去,从莲花台上摔下,躺在甬道正中。
“哎呀,这个窝囊废,几个纸人就把他吓晕了。要是纸人围着他跳二人转,他家祖坟不得喷火?”
“打火机在他身上?”我暗道不妙,因为这个时候跳下去救人,肯定被出殡和送亲的队伍发现。
菜头扯住我的手腕:“你别慌。要不菜爷先赏它们几颗花生米。”
“不要冲动。”胜月之一扬下巴:“出殡的队伍先过来了。”
迎面花圈挽联九对,纸扎金元宝、马车过去。后面是几个重孝的孝子,手里捧着牌位。
那些出殡的纸人,嘴唇画着脱色的黑墨,嘴角高高朝上翘起,往耳朵后面延伸。
看起来,笑得非常诡异,又有点哭丧的意思,眼睛涂抹大团朱砂,森森往下滴淌红色。
手里捧着牌位的纸人走出尸气中,跪在地上默哀,离我们就几米远。
菜头寒毛都竖起来:“菜爷的名字,怎么写在了牌位上?”
“我的也出现了!”我差点没吼出来。
四块牌位上,写着我们四个人的名讳,后面的棺材乌泱泱,完全是
给我们出殡送葬!
这墓主即使能掐会算,总不至于能算到我们的名字吧。
“干!悬崖上面跳二人转,临死拉个垫背的。”菜头大怒,手枪一抬,啪一声,捧着他名字牌位的纸人当场被炸成飞灰。
子弹横扫过去,将后面几个纸人统统打碎。
紧接着,菜头又是几枪,把捧着牌位的纸人挨个打烂。
这时候,吹吹打打拿着唢呐乐器的送亲队伍,披红戴绿,也从甬道另一头走过来。
我跳下去,伸手翻老饼头的口袋。
老饼头迷迷糊糊苏醒,大叫声:“鬼啊!”
哗啦。
数道劲风扫在我面门。我大叫声壮胆,几个纸人从头顶落下来,里面缝着的竹篾全部弹出,轻易将我手上割开七八道口子。
血当即涌出来,我仰面朝天摔倒,正砸在老饼头胸口。
“哇!”老饼头尖叫,痛苦的皱了皱眉,又晕了。
黑暗中,菜头连续开了几枪。这些纸人都不是活物,即使被子弹打烂了,其余纸人也毫无反应,幽幽朝我们包围过来。
菜头用脚蹬烂几个,发现里面用金丝悬着祝由术的符箓,煞是诡异。
胜月之从莲花台轻盈落下来,替我翻开老饼头的口袋,找出打火机。
我道:“这些符箓有些怪,听闻湘西地区,能以符箓赶尸,行走于深山,只怕这些纸人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不管那么多了,先烧了它们再说。”
菜头举起打火机,就朝附近纸人的脸上摔。
那纸人阴恻着五官,不阴不阳的怪笑。
惨白的纸壳一接触火光,瞬间被引燃,随即它肚子里,散发出火油的刺鼻气味。
“快躲开!”我暗叫上当。这根本不是防盗的机关,是有人在暗处以祝由术加害我们!
我用手肘一抵老饼头的肚子,从地上弹起来,把菜头扑倒。
旋即一团火龙,自幽冥
之中宛若青莲绽放,覆盖阴灵,叱咤阎罗。
轰!
纸人整个爆开,燃烧的火油飞溅四周,滚烫的油脂烧在皮肤上,哗啦啦甩下层焦臭的烂皮。
高温的火油像下雨似的倾泻下来,又有几个近处的纸人被相继引燃。
我顾不得研究这些纸人从何而来。
滚热的火油已把我后背,烫出几十个拇指大的透明水泡。
菜头一翻身,头皮被火油烧了大半。他大骂声王八蛋,伸手夹住我的腋下,将我拖到莲花台上,用木俑做掩体。
胜月之将老饼头也拖上来。
莲花台下,熊熊大火飞速蔓延,我们简直进了火焰山,要成燕京烤鸭了。
这种火油是用深山的老熊油脂,加上海底腐脂提炼出来,不惧水扑,古代专门用来焚烧敌人的战船。
宋朝的时候,有猛火油柜,说的就是这玩意。人沾在身上,跳进水里火都不熄灭。
“快想办法,热死菜爷了。丫丫的,咱们要被火葬了!”
“他在那!”胜月之擦着额前汗水,一指纸人的后方。
有个穿着白衬衫的家伙,躲在出殡纸人队伍的中间,手里拿着几件诡异的东西,像巨大的人骨架。
“丫的。”菜头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手枪抬起,便扫射过去。
打了几下,白衬衫消失,子弹没了。
“对方躲在暗处。该死,到底哪王八蛋,他姥姥的出门子,生下这么个混球。”
“把水给我。”
古墓之中,水比食物更重要。
大难当前,我也顾不得许多,将全部水集合起来,朝那些纸人身上浇。
纸人被水浇了,身上那些朽化的宣纸脱落,里面储存的火油不容易燃烧起来。
前后仅是两分钟左右。
甬道内已是浓烟滚滚,遍地红光。
烈焰翻江倒海,直入青云,连附近的汉白玉台都被烧塌了。
“跑,被烧死总比变烤鸭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