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还以为是个富甲天下的活神仙，原来是个穷鬼啊。”发邪财的美梦破碎，老饼头立刻骂起来。
菜头走进墓室，无组织无纪律到处乱摸：“这些破铜烂铁的炼丹炉，卖给收废品的，勉强还凑合，能把车费钱结了。”
“小心点，当心机关。”
墓主绝非善男信女，我心中很忌惮他留下的手段。
“有，有尸体。”香草指着角落。
角落堆满腐烂的竹简和书。上面有个大蒲团，稻草全部碳化。
蒲团上，盘膝而坐着一个肉身仙人！
尸体栩栩如生，肌肤犹在，下巴三寸青须显得仙风道骨。虽然是死人，但他表情安宁，并不感觉压抑。
用文艺点的说法，是睡着了？找个青蛙王子啵一口，就能苏醒的那种。
这种尸体，已经超出粽子的范围，可以说是肉身仙人。我在浊河，见到坐化的文武百官，但没有他保存得好。
此地真不愧是太行碣石被斩断后，仅存的一口真龙之气。
这道士的尸骸完好无损，脸上布着层铁青的死灰，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道士头戴玄羽鸟冠，身披八卦衣，怀揣拂尘，上古仙人打扮，坐化于墓室。
竹简这些都腐朽，没什么价值。墙壁上，有残破的壁画，大概是很多，有点像蛇的东西在盘旋。
老饼头很失望：“屁都没有，还活神仙，活受罪呢。”
“尊重点，小心他托梦找你算账。”我心说这种肉身仙人，你还是少招惹。
死了近千年，肉身不腐不化，说明已经证了大道。三尾玄狐不敢借这具肉身修炼，可想而知，此地是有些玄妙的。
“壁画上面的东西，是龙吧？”菜头不确定的说。
我点头：“浊河圣人墓里，也有类似的壁画，是百龙飞升图，簇拥昊天巡游的场景。”
壁画损坏得有些严重。部分
被炼丹炉挡住的地方，倒是很清楚，颜色鲜艳。
几十条神龙飞在天上，画得比较邪恶，没有近代蟠龙那种大气的样子，有点歪瓜裂枣。
在龙的身边，还有很多人头鸟身的怪物，浑身赤黄如土，嘴巴吐出许多发光的颗粒。
老饼头过来说道：“这好像是传说中的嗽金鸟啊。去地九千里，产自昆明国，大概就是古滇国范围，离这不远。”
“鸟还能吐金子？轨道上浇汽油，你滑得没溜儿啊。”
“这种鸟是上古时期的神鸟。生于大海，去日九千里，与鲲鹏同飞往昆仑山。半途，落在南冥天池洗澡，被土人抓住。此鸟朝吸露水，食龟脑虎髓，口中吐出金沙，称作辟寒金。据说有容颜永驻，长保青春的效果。”
老饼头解释几句，我和菜头没兴趣，胜月之和香草却来劲了。
长保青春，容颜永驻，随便哪个女人都经不起这种诱惑。菜头摸着自己粗糙的脸，表示金子值钱，外表啥的没意思。
“伯伯，真的有辟寒金吗？”香草问道。
老饼头显摆：“肯定有啊，明帝的时候，天池还捕捉过这种神鸟，献给皇帝。隋唐以后，辟寒金基本就绝迹了，可能这个天师墓有点。等伯伯给你们找。”
“呸，骗鬼呢。”菜头双手抱肩，骂骂咧咧的诅咒老饼头。
还辟寒金，你怎么不扯火眼金睛，我道：“人家老饼头好歹有优点，比如不挑食。”
“切，他？过了夏天就立秋的老爷们，不挑食有啥用，黄土都埋到眉毛了。菜爷这种，才是广大女性接受的男子汉形象。粗狂，健壮，有魅力，有故事，够狂野。”
“吹吧你。”我翻了个白眼。
墓室里的线索和东西实在有限。
除了炼丹的工具，这里到处是散落的竹简，是一些上古收集来的丹方。以现代科学
的方法看，全是重金属，吃完就死的那种。
此外，墙壁上的壁画，大多是身穿上古玄鸟羽衣的大司命，向龙举行活人祭祀。
然后龙就从天上，飞下来。大司命领着百姓叩拜，许多嗽金鸟受到感召，吐出金子作为奖励，被视为神迹。
其实这里面，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嗽金鸟的雏形，应该和西王母国有关。
传说天地开辟，天一生水，地二生火，生龙凤，再生麒麟。龙有三百种，凤有三千类。
希有鸟，青鸾鸟，玄鸟，嗽金鸟，都是凤的后代。猪龙，矮龙，蛟龙，都是龙的后裔。
这其实，是代表上古时期，两种华夏文明的图腾。
凤鸟图腾，是母系氏族，西王母国才用的。龙豹图腾，是父系氏族，轩辕黄帝那边才有。
蚩尤那方，图腾是类似于山羊和老虎的形状，总之各有不同。
壁画上，同时出现龙图腾和凤图腾，其实代表的是两种不同制度的融合，不知设计这里的人，是否另有深意。
想想民间的说法，天上长生不老的神仙，其实挺乱的。
王母娘娘的原配，是东王公。后来又和玉皇大帝成了两口子，生了七个女儿（七仙女），小女儿还让董永给拐走了。
外甥杨戬又和玉帝王母不和。
外甥女被凡人拐走，生了个孩子叫沉香，然后把华山给劈了。
玉帝王母又有个女儿，叫织女，还是被凡人拐走，嫁给牛郎，然后鹊桥相会。
好好的神仙，在天上净生孩子，然后又涉及家庭、情感、爱情、事业纠葛，活脱脱人生苦情大戏，极大满足了古代劳动者的业余八卦心态。
总之神仙的事有点乱。
我鼓励菜头，没事多去野外的湖泊，说不定天上就掉个长翅膀的仙女，然后你看见她洗澡，就能娶回家。
“我呸，长翅膀的叫天使
，你见哪个仙女像扑棱蛾子似的乱飞？”
菜头不耐烦；“行啦，这墓室穷得叮当乱响，咱们还是倒回去，走左边。都说了，走左边肯定有好东西，非走右边。”
“行吧。”我检查了墓室，并没有暗道机关，这里确实没路了。
见鬼，万一左边的甬道，尽头也是这种情况，那八卦天师墓的水分，未免太大了吧。
这种小煤窑的空间，随便来个土财主，都比他讲究。
老饼头走在前面，意犹未尽的叹气，说空手而归，说出去实在丢人。
走着走着，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又出现一间墓室！
按理说，我们往回走，应该回到玄关后面的甬道才对。
墓室门口，堆着红色黄色白色的大山。
红色的是宝石，黄色的是赤金，白色的是美玉。
老饼头扑过去，发现是丹砂，硫磺，云母，全是炼丹的玩意，模糊道：“这场景，有点眼熟啊。”
我如梦初醒，发觉不对头，冲进墓室：“丫的！”
走了十几分钟，我们居然又走回了那间龙壁画的地方。
肉身仙人高坐在蒲团上，一手掐剑决法指，历千年不腐不朽。
发现我们居然又走回来，菜头气得半死：“你丫丫的，怎么带路的，瞎了啊。”
老饼头纳闷：“我哪里带路了，明明跟着你走的。奇怪，我们怎么又绕回来了。”
“别说了，快撤出去。”
我预感到十分不妙，肉身仙人脸上淡淡的笑容，比刀子还厉害，分明是嘲讽和诡笑。
早就该想到。被洪天康重视的八卦天师墓，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闯进来！
甬道不是直线，和麻花差不多，左拐右拐很麻烦，但是并没有岔路。
这次我们全神戒备，菜头在前面带路，走得飞快，我们紧紧跟随。
接着，甬道尽头，再次出现墓室，门口堆着三座红黄
白的土丘。
沿途走过来，我特别留心过，甬道虽然复杂曲折，但根本没有岔路，而且也不存在偏差。
菜头大惊：“那个啥克莱尿瓶，不，克莱因瓶，是不是又出现了。”
胜月之的表情变得古怪：“不应该啊。甬道的宽度和高度是相同的，我们走过去，并不存在视觉误差。”
我朝香草打了个眼色，让她把威骨制成的骨刀递给我。
难道，又是三尾玄狐作祟？
这次让我失望了。别说狐狸，附近连老鼠都没有。
毕竟墓室里，有道家高人坐化的肉身遗蜕，时过千年，已修成了石体，返回了真宅。
“再来一次。”菜头咬牙道。
鬼打墙不是没遇见过。但这条甬道，明显不可能。
因为空间太小，你打开手臂，就能摸到头顶的青砖和两边实心的墙壁。杜绝了机关和妖邪的可能。
第三次，我们还是来到了墓室前。
这条路，好像是一个圆形的圈！无论我们怎么走，都会回到这个出发点。
但是，之前从玄关进来的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啊！
香草最为敏感，指着墓室的肉身仙人：“尸体，尸体好像动过！”
“什么？”我快步闯进去。因为三次都绕了回来，心中有了股杀人的戾气。
菜头跟着也挤进来，肉身仙人安详的端坐在蒲团上，只是睡着的姿态，有种无形的庄重。
“尸体哪变了？”菜头问香草。
香草不太确定的说：“我记得尸体的手，不是放在膝盖上。”
“确实，之前掐了剑诀，怎么现在两只手都摆在膝盖，变成打坐的姿势。”我纳闷，莫非死人还举累了，所以把手放下来休息？
菜头哆哆嗦嗦的过去，探了探肉身仙人的鼻息；“确实是个死人啊，关节都融了，要是能起尸，我赵菜头三个字，改成赵馒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