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子传上，有西王母送给穆王的情诗‘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要我娶个女的，嫁妆富可敌国，还能赐我长生，我也愿意娶啊，长得像鬼都无所谓。”
我摇摇头：“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在王陵外围，我见过西王母的神像，被打砸和焚烧过，明显遭到了泄愤。亵渎神像的人，肯定和她有深仇大恨。你想想，如果两个人恩恩爱爱，会做出这种事吗？”
“因爱生恨呗。”菜头回答说。
“也许没那么简单。可能周穆王西游三万里的目的，不是我们想象的单纯。如果以情谋事，用美男计，那么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已有的史书记载，周穆王是当时的大帅哥。
而西王母，属于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
古代骂人不带脏字，此话就是说西王母长得像个人，但完全不是人。
除非周穆王近视眼，审美有问题，那么接近西王母的目的，相当耐人寻味。
“哦！我懂了。”菜头的反射弧比我想象的慢。
“你的意思，莫非周穆王其实是设计暗算西王母。他和西王母耍朋友，其实是想霸占女方的家产？这个渣男，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
“呸。”
站在人家王陵的神道上，我可没菜头那么缺德。
“你仔细看看这些人像，除了他们的服饰不是中原造型，还有这些雕刻的技艺。几千年前，铁器还没有出现，青铜冶炼尚不成熟。这些人像，全是用青铜切割，然后拿解玉砂慢慢研磨，所以棱角看起来很柔和。特别是风化之后，五官界线都混淆了。”
菜头不耐烦了：“水仙不开花，装蒜，你到底要表达什么中心思想。你知道的，菜爷小学语文，从来没上过六十分！”
“我是说，这些人像出现的时间
，极可能是铜石并用的远古时代。差不多是伏羲氏时期，比黄帝还早，至少五千年了。而商周王朝，顶多四千年，中间差了至少一千年。”
还是老饼头聪明，没有老年痴呆：“我懂了。你莫非想说，咱们在王陵看见的陪葬品，很多是从西王母国盗过来的？或者说，是周穆王掠夺来的，所以年代上限相差巨大。”
“不错。”我点点头。
菜头恍然：“合着周穆王也是倒斗的啊，那大家同行啊。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不能这么想。古代盗墓是大罪，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钱。比如伍子胥掘平王墓，完全是为了复仇。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这样推测，周穆王和西王母之前，其实有血海深仇？或者说，有极大矛盾？”
“周王朝极盛而衰。位于西北边陲的西王母国，当时是中原八百诸侯的首领，连徐偃王都是西王母的表亲。这样看，这个至少延续了两千年的母系氏族，国力底蕴极为庞大。”
老饼头的东西大部分是野史，推敲起来很容易出现误区。
西北地区，即使牧场没有沙化，那也远远比不上富饶的中原。
无论铜矿还是森林面积。落后的原始部落，凭什么能超过当时先进的周王朝。
假设我们在王陵看见的陪葬品，大部分来自西王母国。
甚至开凿陵墓，设计机关的工匠，也是来自西北地区。那么西王母国，至少比周王朝先进几百年！
强大的西王母国，确实是在周穆王后，就销声匿迹，湮灭于历史书海中。
“知道上古三大史书吗？”这时，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青八子，非常罕见的参与进我们的讨论。
“菜爷只知道刘关张桃园结义。”
老饼头稍微晓得一二：“鲁国的春秋，楚国的梼杌，晋国的玄乘
，并称为上古三大史书。除了春秋还残存下半部，其余的都失传了啊。”
“嗯。”青八子罕见愿意搭理别人：“我在其它墓里，见过晋国的玄乘，破译过上面用大篆书写的文字。”
“哦？”老饼头朝青八子拱手：“兄弟你真人不露相，老夫惭愧啊。”
“上面说，昭王欲伐南蛮，合青铜及诸侯以讨西北。圣人知，遣使缢于汉水。”
青八子的话，大概就两句。
周穆王他爹讨伐南蛮，获取青铜器想发动西北地区的战争。西王母得知后，派遣使臣，在汉水绞死了昭王。
“嘶，如果是真的话，这事太玄乎了。从制度来看，处于母系氏族的西王母国，怎么可能是周王朝的对手。无论从人口还是国力，除非他们有‘神’的帮助。”
老饼头还有些不信，不方便当面质疑。
不过陪葬王陵的冥器，大部分是从西王母掠夺过来的，而且还没有改造，就匆匆陪葬在地宫里。
“周穆王下葬的时候很急促，从附近的石像来看，工匠甚至来不及抹掉西王母国的印记。活了一百岁的穆王，不可能不提前准备自己的陵寝，除非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死。”
我觉得自己猜测的很有道理。
甚至潜移默化中，开始逐渐想象，世界上有长生不老这种荒诞的事情。
不过唯有这种可能，周穆王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暴毙，所以陵寝开凿得非常急促。
他活了一百多岁，即使现代的医疗，也无法保证这种长寿的可能。
也许，他自信自己能活两百、三百岁。但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令他暴毙于寝宫。
菜头道：“你们城里人吧，就是讲究，什么事都喜欢刨根问底。要我说，咱们直接往前走，把棺材打开看看。怎么死的，一目了然。”
“来都来了
，自然要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走吧。”
神道的尽头，是一座金字塔形的宏伟祭坛，周长数百米，四个平面修建了高高的台阶通到顶部。
三角形的祭坛分为九层，每层各有青铜鼎、鬲、簠数件，里面盛满璀璨的宝玉珠玑。
九层之上，还有些殉葬的人骨，离得太远，看不清。
祭坛的后面，可能还有陪葬的车马区、妃嫔区。
穆王下葬几十年后，浊河发生大地震。整个秦地的岩层和地脉，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和挤压。
祭坛后面的区域，被一条十米宽的深渊隔断。
后面殉葬的东西和冥器，全部被深渊带到地心，永远成了一个秘。
祭坛附近，有很多半人高的陶罐，是黄陶为主，是其它诸侯国进贡来的。
菜头纳闷：“这些陶罐子干什么的，莫非是周穆王给西王母的土特产？”
“看着像酒器。”老饼头手欠，用小刀去撬上面的封泥。
青八子全不在乎，站在后面慢吞吞，甚至懒得过来搭把手。
这些陶罐子，我看着有些眼熟。说酒器不像，我在哪见过这种东西，隐隐透着几分危险。
矿灯闪烁几下，开始熄灭。
菜头把固体燃料，丢到神道两侧的灯渠引燃。
跳跃闪烁的橘红火焰，照得附近有些阴森，令漆黑的空间，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咔哒。
老饼头把陶罐的封土打开，一股腐烂的尸臭极为浓郁，让我神经震动：“快躲开，里面是活尸！”
对了，和铁王爷下尸井的时候，水晶棺两侧，就有两个这种陶罐。
活尸是从里面出来的！
数千年侵蚀，陶罐的质地本就腐朽。被老饼头冒冒失失的触碰，大罐子碎成无数块。
里面一坨黑黢黢的东西滚出来。
是人尸！都风干蜡化，像婴儿蜷缩身体，双手抱住膝盖
，头埋在肚子上，像是活着的时候被塞进去的。
尸体的面孔极为扭曲，鼻子和嘴巴出现两个黑漆漆的洞，吞噬了所有火光。
“活活尸？”菜头跳开，抄起附近陪葬的青铜剑：“真的假的，活尸不比僵尸弱，要人命的。”
“应该不会假。水晶棺那，就有这种大罐子，危险性极为可怕。”我有些揣揣不安。
活尸趴在地面，四肢都团成球，像个大号的婴儿。
接触到空气后，尸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老饼头强行嘴硬：“也许是个假粽子，哪来那么多活尸。这里的罐罐有几百个。几百具活尸，能灭掉天子全副武装的一军了。”
咔咔，咔咔。
突然，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从尸体体内发出，让我们浑身充斥着冷汗与惊悚。
丫丫的，诈尸了！
菜头抄起青铜剑砍过去，从地面跳起的活尸迅速碰撞，把质地脆弱的青铜撞个粉碎。
活尸变化得厉害，像泡胀的干紫菜，蜷缩的脚趾手臂迅速展开，露出青黑的獠牙，发灰的尸脸拖沓着歪扭的脊背开始挪动。
速度极快，以至于我还没看清楚，就被青八子踢飞了。
随即，那具活尸出现在我之前站立的地方。青八子目光一寒，来不及握刀，挥拳打了过去。
哗啦声，附近几个陶罐相继破碎，活尸极长的手指和指甲，已朝青八子的腹部掏去。
青八子的手段极为厉害，蹬脚跳在空中，用手肘的鹰嘴骨，像一把尖锐的锤子，狠狠砸在活尸的天灵盖上。
相传天灵盖，聚集人的三魂六魄，包括死人的怨魂。
鹰嘴骨附近全是死皮钝肉，是除了头骨，人身体最坚硬的部分。
那一下极为沉重。来不及拔刀的青八子，完全是一台人形绞肉机，身体各个关节，都是巨大杀伤性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