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光华,是从古尸的天灵盖发出的。
一点点幽绿的光斑,汇聚成光影的长河,贯通黑暗幽冥。
渐渐地,漂在水面的古尸,全部笔直的站在水中,互相排列整齐。
除了青八子,我们全都秉住呼吸,生怕发生尸变的迹象。
早知道有这么诡异的事,打死我也不跟他下水了。
远远看去,地下河中处处是上古仙人遗蜕,胡须眉毛具在,立在水中,扛着承载我们的棺材在水里前进。
仿佛这些遗蜕都活了,立在水中夹带着我们,离开了那片静止的水域。
甚至,也许时空都静止了。
那种景象太过玄奇,完全不在人类的想象力之中。
试想千米深的峡谷内,万古不见天日。
我们坐在棺材里,遇水漂流,倏忽从水底冒出上千具不腐的古尸,头顶喷出阴光,扛着我们一路前进。
千尸抬棺,万鬼开道。
水面的迷雾渐渐散去,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天石,横在当中,把滔滔的河水阻断。
有点类似唐人诗词中,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描写。
天石横绝乾坤,吞吐浮云。渺小的我们,和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不及它千分之一。
河水流到天石下,便怪异的消失了。
片刻后,古尸载着我们远离静止的河道,前方的水流再次变得汹涌湍急,有毁灭六合之势,一往无前。
幽绿的光辉明灭几次,那些神秘的古尸都沉入水底,再次回到诸轮回的起始。
激荡澎湃的河流中,棺船再次失去控制,往那块千米高的天石冲去。
菜头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姥姥的,瀑布!前面有瀑布!”
我回头看,亿万河水抵达天石下,全都自动解体,跌入更深层次的幽冥中。
“瀑布太深了,想办法停船啊。”老饼头尖叫。
超过二十米,摔到水面上,和砸在水泥板上其实
差不多。
我惊恐的看向青八子,见他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老实坐好,要到了。”
“丫的,这是通往地狱的快班车啊。”菜头无法保持镇定。
那条大瀑布,横绝在天石前,是地下出现的天然断层,鬼晓得有多深。
也许百米,也许千米,也许直接连通地心。
无数河水流到那,全部寂灭了声音,能想象该有多么恐怖。
船是肯定无法停下的,我紧张万分,双手抓牢两侧摇晃的木板:“两百块,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那是天然的地质断层,掉下去尸骨无存。”
“等。”
“哎呀,等个屁,菜爷被你害死了。下了地狱,见了阎王,菜爷绝对不放过你!”
轰!
自然的力量,根本不是人能够阻挡。
我们坐在棺材里,顺着河流直接飞了出去。
矿灯脱手的瞬间,我看见那条大瀑布的轮廓,左右至少有五十米宽。
银白的水幕,搭在那条地质断层上,陷入地心,宛若银河玉带。
孤单的矿灯比我们先摔下去。我看了看,矿灯直接没影了。随即身下一空,强大的地心引力,让我浑身的血液倒流回心脏。
那种感觉,比跳楼机恐怖多了。
人在完全失重的情况下,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接着,我们全部被巨大的反冲甩出棺材,顺着瀑布跌宕下的水旋转翻滚,然后在空中急速下落。
可能几十米深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瀑布底部吹来一道狂风,隐隐把我下坠的身体拖住,减缓了那股力道。
越往下,风的强度越大。最后,那股逆风由下到上,直接把我甩了出去,抵消了大部分力道,将我与奔腾倾倒的玉柱分开。
自然界最大的风,应该是龙卷风或者台风,能将楼房连根拔起。
我感觉瀑布下面的风,比台风更强,直接把摔向地心的我们
,往天石突出的岩石平台上甩过去。
身体重重拍在岩石上,连滚了好几圈,人都懵了过去。
那块阻绝河流的天石,就在大瀑布对面。
天石垂直的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平台,层层叠叠,多达几十处。
平台的后面,还有栈道,直接从岩石上凿下来的台阶,比华山还险峻。
从瀑布摔下来的人,都会被逆风甩到平台上,可谓空古绝今的设计。
平台湿漉漉的,有很多水花爆溅飞射。我在上面滚了好几圈,手指都快磨平了,才停住。
过了几个呼吸,青八子从上面潇洒的跳下,身子一滚,卸掉力道便站起来。
抖掉头顶的水珠,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脸。
我还有些晕乎乎,眼前全是金星乱冒。
菜头和老饼头人精,下来的时候抓住了棺材,有个缓冲的余地,摔在我头顶的平台上。
我当时全慌了,人被水浪甩出棺材后,连怎么落地的角度都忘了,摔得最惨。
过了几分钟,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利用天然环境设计出机关的人,实在太缺德了。
换个正常人,绝对不会从瀑布上面跳下来。而且摔得啪叽啪叽,之前受伤的内脏,眼下越发拖拽我支离破碎的身体。
里面疼得厉害,咳出几口浓血,稍微好受些。
菜头他们顺着栈道下来。此地水汽浓郁,岩石光滑,稍微不注意便会从千米高的悬崖掉下去。
半个身子悬在崖壁上,仅一只手一只脚攀住狭窄的栈道,多么惊险自然可以想象。
“怎么样,没事吧?”菜头担心道。
我嘴里咳血,摇摇头,表示还撑得住。
老饼头道:“吃点紫金灵芝,多少能吊着命。年轻人啊,看见水就往前冲,一点不知道注意安全。”
“你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废了半天力气,我才说出完整的话。
青八子
有些歉疚的打击我:“你这样冒冒失失,在地下肯定活不长。站起来试试,能不能走路。”
“咱们啊,用绳子绑住你。待会爬栈道,你要是踩滑了,不至于掉下去摔死。”菜头提议,顺便清点了目前的装备。
两个快烂了的矿灯,十几米的绳子,几块压缩饼干,纱布若干,还有部分固体燃料。
我身上,有从艾薇那边偷过来的炸药,不多,够一次用。实在不行,可以在岩壁炸个破口开路。
天石上的栈道极为陡峭,是从石头上凿出拳头大的孔洞,一排排连通四方。
“这些孔洞外面,以前肯定有木头条,铺成一条险路,用来运输土石和殉葬的冥器。等王陵修建好,木头就拆了,不过这些孔洞并没有堵上。”
爬的过程十分艰险,菜头在前面开路,用刀把垂下来的藤蔓青苔刮掉。
老饼头跟在后面,时不时絮絮叨叨说上几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免得消耗不必要的体能。
我体内的伤疼得厉害,这种垂直向上的攀援项目,差点要了老命,速度很慢。
有时候双腿软得像面条,目光扫到无尽的黑暗,下方不知是多深的悬崖,仿佛连接了地狱。
看得头晕目眩的,恨不得身体长出几个吸盘,死死贴在岩壁上才好。
青八子垫尾,时不时伸手托住我,免得真的掉下去,肯定尸骨无存。
菜头见我脸色惨白,喘着粗气说:“路还长得很,这条栈道垂直向上开凿,翻过岩壁迂回前进。你要是这种体力,爬到一半肯定累死了。”
手脚都抠在那些狭窄的孔洞里固定,要休息确实是天方夜谭,我说着话,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那么紧绷。
“按理说王陵完工,除了杀死所有民夫和奴隶殉葬,这些栈道的孔洞,全部要封死,以免有人闯入。为什么我们脚下的栈
道,只是把木条拆走了,有些偷工减料啊。”
老饼头像风箱喘得厉害,犹如一只大虾米,伛偻脊背挂在前面:“呼呼,肯定是皇帝老儿死得突然,要在尸体腐烂前下葬。你们看,这些栈道开凿得都很急促,还有些没完工呢。”
“要说周穆王活了一百多岁,修个陵墓还这么仓促?”我道。
“哎呦,小兄弟,你看看这片王陵的规模,延绵数十里的悬棺,通天彻地的神道和陪葬。以西周的生产力,哪怕一个世纪,要修造出来也是相当困难。”
“所以说西周从穆王开始,就衰落了啊。嗨,累死菜爷了,要我说,这穆王就是瞎折腾。精简点陵墓,直接把冥器摆在这,让咱们随便取多好。”
“你以为吃自助餐不成。”我笑了,心中没那么紧张,渐渐适应这种猿人的活动方式。
向上攀爬,疼得最厉害的是肩胛骨,其次是大腿肌肉。像灌了滚烫的铅水,每次迈步,都是漫长的折磨。
“要我说啊,这片陵墓,主要还是当时的战俘修造的。穆王时期,灭了徐国,西北征讨犬戎,有大量的俘虏可以用来修建工程。其实你们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很多西北的文化遗迹。”
老饼头比较博学,青八子在爬悬崖的过程中基本不吱声。
要不是回头能看见他板着的脸,我都以为他被粽子抓走,当压寨夫人了。
“咳咳,前面有个平台,我们过去休息会。”菜头的体力接近极限,手中的刀没拿稳,掉了下去。
七八秒后,才听见数百米深的悬崖下,传来清脆的响声。
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有片凸出岩壁的石头平台,也就十来平米大,够我们躺上一会。
那里已经看不见水,除了无尽的黑暗,只有阵阵凉风从头顶吹下来。
站在平台上,风很大,几乎要把人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