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挑战的马主, 应该是位业余选手,不知道会不会被我们大苗山的气势吓跑, 请斗士沈峯沈先生和他的爱马入场。”
她这时才注意到, 沈峯已经在场边候场已久,他穿着西装, 和整个画面格格不入, 尹桑想, 那匹现在他牵着有些费劲的马,恐怕也是昨天才认识的吧?
那马倔得很, 沈峯安抚了好半晌, 才把马顺利牵入场。对面他的对手, 刚赢过一场比赛,这时候兴致勃勃, 斗性正起, 那斗士见他人高马大的,牵马却不像样,已经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他分明当这是跑马场了, 但这些马,可不是那些娇贵的名马, 都是在山里头拉木头干活的马, 脾性都是不同的。
尹桑突然有些好奇,他到底会不会被吓跑。
昨晚他回去之前,盯着她把饭吃完了,还给她换好了干净的床单, 临走前捞过她,一个绵长的吻。
她叫他,“哎,”末了又添,“沈峯。”
他在下边,仰头看她,她趴在栏杆上,眨了眨眼睛,“哟呵,你不住啊?”
沈峯:“你知道你打破了罗密欧和朱丽叶幽会的意境么?”
尹桑挑眉,楼上楼下,月光皎洁,还真有点意思。
他说:“明天来接你。”
“明天啊,”尹桑仔仔细细算数的模样,“明天大姨妈第二天啊?”
“”沈峯睨她一眼,这次头也没回。
她在栏杆上,看他从蜿蜒的山路,踏着光往下走。回到房间里,对着干净的床单,挑了挑眉。
这会儿尹桑对着手里的名单,也挑了挑眉。
敢情是拉着一只驼木头的马,来接她?
沈峯朝主席台致意。用手中的马鞭。他显然毫无准备,连马鞭看着都是临时找的,细竹上绑着红布——
很乡土。
她笑了。
如此一来两人像是相视而笑。
主席台上坐着一众贵宾。
“支书说,这是村花?”
“是花,但不村呐?”
“你觉不觉得,她的口音,像个老北京?”
吕落在主席台,最中央,看着边上的尹桑,目光已经没了神采。
她想过村花也许真的貌美如花,可不曾想过,是自己认识的人。
今天的尹桑,和一个月前大不相同。
那天,尹桑穿着卫衣戴着毛线帽,看着跟个高中生似的,眼前,她打扮仍旧简单,松松地挽着头发,额前一缕刘海挂到耳后,蓬松的毛衣衬得颈线优美,皮肤细腻。气质轻熟,优雅。
穿着很随性,毛衣,修身九分裤,看着像是随手一套就出门了,却还是瞧得出身段,□□,腿长,脚踝纤细。
处处心机。
她抿着嘴笑,眼神调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同样微笑着的沈峯。
万众之下,仿若无人。
吕落移开了视线,眼神淡淡地直视前方,没有焦距。桌底下,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
斗马场上,裁判牵着雌马,已经开始挑逗两匹雄马。上一场的擂主,在马儿耳边嘀咕着什么,拍了拍脖子,然后喊了声“呀呼”,放开了缰绳,抱着手臂看沈峯。
沈峯抖了抖缰绳,他的马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看起来斗性不高。他抚了抚马儿肚皮,猛拍了一下,另一边手抽了一下缰绳,那马儿甩起头来,朝雌马跑去。
他的马,个头都比对手的要小许多,但肉看着紧实,该是不差。
尹桑开始讲解:“目前,从马的兴致和状态来看,13号擂主马看着胜算大一些,挑战的7号马,从体型和状态来看,都不乐观,好,雌马已经开始吸引雄马,13号马已经在接近雌马,7号马正在靠近。”
这时候,站在边上的沈峯,喊了一声,尹桑一边讲解的声音一顿,挑眉——他那声发音,是苗语,跟“走”差不多一个意思,关键是很难发出来,至少在汉语拼音和英语音标里都找不到同音。沈峯却说得很标准。
他的马果然开始加速,他绕着场走到另一边,面对着自己的马,扬起竹鞭。
两只雄马开始磨着对方的鬓,鼻子里发出闷声。尹桑说:“两只马开始有了敌意。”
擂主又喊了声“呀呼”,他的马率先腾起,高扬前蹄,猛地就踹上7号马的前胸,还往后踉跄了下,7号马跑了。
擂主得意地看着沈峯,沈峯只是举着马鞭,没什么动静,擂主喊:“你的马,不行的咧!”
主人间剑拔弩张,两只马同样,13号马紧紧追着7号马,围着场子跑了快两圈,擂主又喊:“这位老板,你的马,只晓得跑,敢不敢打一架!”
沈峯说:“你追上了,就算你厉害。”
那擂主哼哼笑了两声,冲马儿高声喊,“呀——呼——”
13号马得到发令,突然就加速,果然赶上了7号马。它腾空,眼看就要从后头架上去。若真是架上去,只需前蹄一扳,7号马就得躺倒了。
危险!尹桑解说:“7号马凶多吉少。”
沈峯终于开始有动静,他一直站着,这会儿才悠哉悠哉地绕着场子走,不似擂主,绕着马,一直满场跑。
到了马儿前方,扬起竹鞭,又极速挥下。
他的马在这时,猛地停下了,后蹄子腾起,往后一踢——
13号马正腾在半空,此时7号马,踹着它最脆弱的肚皮下方,腾空没有支点,被这么一踹,13号马卧倒在地,7号马在这时候,转身就再来了两个前蹄踢,13号毫无回击之力。
尹桑说:“反转太快,大家自己看吧。”
“”
“卧倒为输,恭喜7号,以及沈先生。”
那擂主显然也是没料到,他前一分钟还抱着手臂,等着看7号被扳倒,眨眼的功夫自己的马已经卧倒在地。
主席台一片叫好声,相熟的人,冲斗马场喊:“沈总!威武!”
尹桑往下面瞧,沈峯扔了马鞭,马儿真正的主人到场内来牵马,还鞠躬和沈峯说了什么,他往主席台看了一眼,那人也看过来,然后点头笑个不停,沈峯往主席台走,那人才牵着马走了,到边上去领奖金去了。
沈峯走得慢悠悠的,太阳挺大,他边走边脱着外套,挂肩上,低头解开了衬衫袖扣。
所有女性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了。尹桑环视一圈,想。
他走近主席台,台上众人又开始拍马屁。
“咱们的骑士回来了,这都能行?这种马,跟野马似的,你都能搞得定!”
“咱沈总恐怕是走不了了,你看看下边,苗妹们,都啥神情?”
“斗马还真的是用来泡妹的啊?”
“沈总,你的妹呐?”
沈峯好脾气地,站在台下,仰着头笑。
他没从边上的梯子走上来,走到讲解台下,伸手,“拉我上去。”
尹桑把话筒给支书,静静看了他两秒。
沈峯的手晃了晃,“嗯?”
“诶哟嘿,”有人起哄,“怎么跟撒娇似的。”
尹桑弯腰,伸出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他反手抓住了,猛地一拽——
她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呢,就从主席台上落下去了,沈峯稳稳地接着她,她整个人像是挂在他身上似的。
他的西装外套也跌在地上,他没管,搂着她的腰把她举高。
起哄声里,沈峯仰着头,抿着唇冲她笑。跟他上场前,她给他的表情如出一辙,仿佛在得意的回答——
看,我没被吓跑。
支书在台上,惋惜了会儿冠军没内部消化,又祝贺了一下沈峯,让他上台说话。
边上影视公司的,看热闹看得高兴,凑到话筒前说:“我们沈总,要你们村花!”
声音通过音响,响彻斗马场,观众起哄的有之,鼓掌的有之,还有拿起手机录像的。
尹桑居高临下看沈峯:“玩得好像厉害了些。”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求过婚?”
喧闹声里,他的声音,只有她听得见。
台上,支书笑嘻嘻地说:“冠军可以拿头注,就是达配的刺绣,上达配家求亲。”
镇领导也上来凑热闹,“那就先祝沈总好运!”
尹桑看过去,皱了眉。什么个情况,支书和镇领导,可都是知道她已婚的。
沈峯这会儿放下她,捡起外套挂臂弯里,牵着尹桑往边上领奖台走。
“尹桑的绣品,是哪一副?”他问。
管理的达亨愣了愣神,“阿桑不是已经结婚了么,没有她的绣品呀。”
“那我怎么求亲?”他脱口而出。
边上人都笑了,尹桑在他身后,也忍不住笑,拍拍他,“哎,差不多得了,好玩下次再带你来好了。”
沈峯问那达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求亲?”
“最快的办法,只有爬楼偷亲了。”达亨摊手。
“怎么爬,怎么偷?”他竟认真地问。
“晚上爬吊脚楼啊,爬到闺房,敲窗户就行了。”
“那要是不开呢?”
“那就掉下来咯。”
“……”
围观人众都笑得合不拢嘴,沈峯说:“那就试试。”
吆喝声又起,沈峯回头,在一个个脑袋中间,却不见了尹桑的踪影。
他拨开人群,看到尹桑背影,朝家里方向走了。
沈峯面上的笑意瞬间敛下来,扶了扶额,追上去。
尹桑的手臂被抓住,她微微笑,“问完了?”她柔声说,好似刚才决绝的背影并不属于她,“这些都是说着玩的,你不会是信了吧。”
沈峯问:“那你说,怎么求亲?”
尹桑看他的手,手腕上还粘了泥巴,大概是刚才驯马沾上的,她慢条斯理给他擦掉了,好半晌才抬头说:“你求过,当初下了我的床,你立马就求我来着忘了?”
然后,干净的床单,忘了?
沈峯的脸色,瞬时间就变了,强支撑的温和再也挂不住,他眼神凌厉,看着尹桑。
他是成年人,知道即便身体洁净,头一回也不一定落红。而当时就是乱了分寸。
可即便她挑衅地说自己已不是第一次,他还是要娶她,鬼使神差。
现在她还要挑衅他?
沈峯说:“忘了。”
尹桑心口一顿,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指尖也一颤。
良久,他们听到主席台那边喊:“沈总,该发言了!”
沈峯盯着她,不为所动,尹桑扬起笑脸。
他一看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又进入自导自演状态了。他蹙着眉,果然听见她说:“等我姨妈走了,你来爬楼啊,”她轻轻摸着他手背,语气挑逗,“看你能耐了。”
沈峯甩手走了。
尹桑看了看他的背影,转身往家里走。
经过芦笙坪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普通话,字正腔圆。
“尹桑!”
她转过头。
吕落朝她走过来。身上还穿着苗族盛装,百鸟裙里头,百褶裙已经有了折痕,等她走近了,尹桑说:“这裙子,不能坐。”
吕落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说:“没事,也就穿这么一次。”
“我不关心你穿多少次,花多少钱买的,”尹桑说,“这是亵渎,下次别让我看见你穿。”
这话态度很强硬,语气也不友好。
吕落愣了两下,说:“倒是和我上次见你,大不一样了。”
这一次的尹桑,没了上次的乖巧,凌厉有余。她好歹是她的前辈,吕落有些不爽,但在尹桑这样的小妹妹面前,她不能失了分寸,她微笑说:“没想到你是苗族人啊,山里的姑娘,走出去不容易啊,你是个优秀的人。”
“挺容易的,谢谢。”尹桑说。
吕落一噎,点点头,“确实,长得好,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资本?”
“是么,我觉得是我的内涵。”
“内涵。”吕落重复了一遍,语调上扬,带着些嘲讽。尹桑的内涵,都放在怎么研究“性”了。
“两性关系可不是普通人能想得明白的。”尹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最喜欢的作家,就是写黄文的,前辈,瞧不起吧?”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吕落还是忍耐着,“尹桑,我看你算是我的后辈,才想要和你说几句的,如果你因为我回来以后,公司冷落你而对我有敌意的话,我也没办法,毕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你因为这个,接近沈峯,然后借故来打击我,我真的劝你别冒险,不值得。”
“噢,能打击你?”尹桑来了兴致。
“沈峯,他就是一个十分会看场面的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兴致来了谁也挡不住,但他也是一个,兴致去了,就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但我想劝你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没有见他对女人认真过,你别当了真,自己吃亏。”
尹桑歪着头,看着吕落,突然有些不想说话了,段数低得她有些怀疑,她到底是否已经成年。
尹桑说:“看你电视剧的人,都小学生吧?”
“”吕落的眼神,凌厉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担心我,还不如去担心担心沈峯!我问你,你上过他的床吗?”
“啊?”尹桑的直接令吕落不适。
“床都没上过你管他的破事干嘛?”
说完她睨一眼吕落,转身就走。
走到半,想起宋雨菲气呼呼的样子,又转身。
算了,帮她那位萌经纪人出口气未尝不可。
尹桑说:“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就已经在我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