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叔!”
我一声高喊,刚表演完的熊二叔,也放下手里的唢呐看了过来,一见到是我,二叔瞬间笑的满脸褶子。
“嘿嘿,小半斤,你咋在这呢?你爹呢。”
不提伤心事,还则罢了,提起伤心事,我这一晚上的委屈,也忍不住酸了鼻子,随后也强忍着眼泪,把这一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熊二叔和我们一样,都是三十六行里面的半搭子,属于吹鼓行的人,俗称就是吹鼓手。
当然,吹鼓手可不只是吹奏乐器和打鼓,而是指表演乐器的人。
听我说完这一晚上的始末,熊二叔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好孩子,不怕,二叔还在呢,那位高人不是给你指了明路了么?回头你就去拜师,等有了本事,进了门内,你就去给你爹报仇。”
二叔说的委婉,但我还是不难听出,二叔的想法和我一样,老爹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不露面。
我委屈的点了点头,也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熊二叔和我爹关系最好,俩人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喝酒,前段时间,他们还在一起商量过合作的事情,毕竟二位爷爷岁数大了,动响器(乐器)时体力也跟不上了。
可却不曾想,他们还没来得及合作,老爹就……
“喂,小半斤,别哭了,不是还有你萍姐在么?以后我罩着
你,你就跟着我们混!”熊二叔的女儿,熊珍萍大大咧咧走了过来,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
熊珍萍比我小一岁,难看到是不难看,我俩也是从小玩到大了,但问题是……这丫头常年跟着父母撂地(街头)演出,所以就导致她的性格跟假小子似的,穿着也跟个男孩差不多。
最离谱的是,明明这家伙比我小一岁,却还总想着当我大哥,让我给她做马仔,整天都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
以至于我这几年,每次见到她都头疼。
熊二婶也走了过来,“唉,当家的(老公),回去吧,这里人多眼杂,趁着马家的人拖住了那个戏法师,咱们也赶紧走,这戏法师肯定是个门内人,咱们惹不起。”
熊二叔点了点头,随后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我看了一眼熊二叔的钱笸箩,里面杂七杂八的零钱加一起,也不过是几十块钱,“二叔,生意不好做吗?”
“唉,别提了,咱们这些手艺啊,早晚得被淘汰,现在的人啊,非得听那洋玩意,说咱们这东西不上档次,是老古董,不够高雅,听了没面子,我这一早上忙乎到现在,客人都没几个,你再看看那边……啧啧啧,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二叔对巷子那头努了努嘴,我瞄了一眼,是一群搞西洋乐的,什么小号、小提琴的,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乐器
,但围观的群众却不少,尤其是四五十岁的人,格外多。
“二叔,既然这玩意赚钱,你们也学呗,干啥不吃饭啊?”
“学?我学他奶奶个腿!”二叔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那是吃饭的营生,我砸了饭碗去认别人当祖宗,门儿都没有,除非我死!”
二叔这番话,看似是说给我听,但貌似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当时我太年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觉得二叔说的不对,人总是要往高处走,不一定这就是错。
就像老爹说的,好的东西就得学,落后就要挨打!
但是不能让人家同化,你得想办法,把他们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这才是正道。
而老祖宗的东西固然是好,但故步自封,其实也是一种倒退。
二叔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骑上三轮车,带着我们回家。
二叔和我们家一样,一直是住在郊区,也就是乡下的小平房,平场演出也都是下乡跑村子,只有赶上庙会这种大型活动,人流较多的时候才会进城。
到家后,二婶就开始忙着生火做饭,我则是趁着这个功夫,回了一趟家,看看老爹有没有回来。
果然,是我想的太多了。
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打包带走,我就再次返回二叔家,等了一会后,一大盆面条也端了上来,这也是我从昨天傍晚到现在,
吃的第一口热乎饭。
吃完了饭,二叔就开始碎碎念,说什么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让他去学西洋乐,就不如杀了他什么的,再不就是骂现在的观众崇洋媚外,数典忘祖啥的。
折腾了一个晚上,我本就又累又困,吃饱喝足就更困了,现在二叔还在一旁碎碎念,我也有些烦了。
还好,熊珍萍这丫头见我有些困了,就拉着我去了她的房间,还找了一件她的衣服给我换上。
我困得实在是扛不住了,倒头就睡。
等我一觉睡醒,就已经是下午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也只剩下了熊珍萍一个人,二叔夫妇则是去市里卖菜了。
小丫头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给我递过来一杯水,“睡醒了?”
我揉了揉脑袋,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熊珍萍则是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查了一天,也没查到你说的苇子湾,把能想到的字,都打了一遍,就是没有,也不知道你说的苇子湾,到底是哪三个字。”
“啊?不能吧?”
我瞬间清醒了,连忙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又自己搜了几下,还确实没有这个地名。
“小半斤,你八成是被骗了,老话说得好,鬼话连篇,鬼怪最不能信,我看你是被那个老头给骗了。”
熊珍萍拿起一根黄瓜,一掰两半,随手把尾巴那头扔给我,她就抱着黄瓜
啃了起来。
然而,我却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没理由啊,那老头绝对是个高人,他也不能骗我,要是骗我的话,他也不至于送我《人皮影》了。”
“嗨,或许……”
“有人在家吗?”熊珍萍话说一半,院子外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我走了出去,就只见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少妇,一脸微笑的看着我,“您好,您就是熊大壮先生吧?”
“那是我爸,这是我小弟。”熊珍萍嚼着黄瓜走了出来,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女人。
女人尴尬一笑,“抱歉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明德集团孔祥然先生的秘书,受老马爷嘱托,前来请熊先生过去演出一晚。”
我微微一愣,老马爷?哪个老马爷?无病斋的马爷吗?
“二位放心,我们家先生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是定金。”
女人见我们不说话,掏出一沓钱,塞到了熊珍萍手里。
看到钱,熊珍萍瞬间双眼放光,“这这、这怎么这么多钱呀?都快赶上在乡下演出大半个月的了。”
女人莞尔一笑,“这是两千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八千,也请熊先生务必前来。”
女人又拿出一个纸条,塞到了熊珍萍手里,随即扬长而去,也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
展开纸条看了一眼,这上面则是附近一个村子的地址,还有赴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