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子,你为什么会想着吃阴行这碗饭?你奶奶不应该同意的啊。”
“奶奶说,这碗饭不容易吃,但高低能吃饱,而且我这只眼睛……”
潘叔回应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皮夹,然后当着我的面儿打开。
结果里面空空如也。
他用自嘲的语气对我说:
“吃饱……不太贴切,应该是吃撑了才对。”
“那咋办,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您说是不?”
潘叔收起皮夹,活动了下脖子。
随后,又给我爹续了三炷香,长叹一声对我说:
“你爹当年跟我说,他是最后一个缝尸匠,我也和他说,我是最后一个‘阴纸师’。可你瞧,现在你成了缝尸匠,阴纸师在古川,更是像雨后春笋似的,到处都是……”
“潘叔,您是不是不喜欢这一行?”
“咋?你喜欢?我们那会儿是没办法,穷也是真穷啊……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没啥文化,碰上这一行收入不错,门槛也低,能吃饱饭这种话,你奶奶也真是把老话说给新人听了。”
潘叔的语气颇为惆怅。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爹走的太突然,还是因为看见我现在这样,倍感唏嘘。
总之,他的话
里话外,都是想说,我真不该端起这个饭碗。
可这话,现在说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是阴行师傅了,而且命就是这样。
退一万步说,我生下来就是个遗腹子,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
估计连我爹都没有想到,还能再遇见我。
奶奶当初的决定,未必就是错的。
虽然磕磕绊绊地吧,但这大半年来,我也结识了不少人,见识了不少事儿。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词。
命中注定!
比起到哪都被人瞧不起,都被人欺负,要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吃这碗饭。
至于慎重,那是需要磨练的。
我也不敢保证,将来就一点儿错都不会犯。
自打从武卫城出来,多少次,都是有惊无险。
但并不是我运气有多好、命有多大。
而是那些盯着我的人,比如高雨楼和岳子藤,他们各自怀揣着心思。
我只是碰巧学会了,该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苟且,我真不觉得丢人。
看看石头,一个阴兵借道就能把他吓得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
我又是被婴灵咬,又是被关在棺材里……
渐渐地,内心也就逐渐强大了起来。
抛开魂天界不说,起码人间这点儿事儿,我高低得
活明白了。
不然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死了,我肯定不甘心。
我和潘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说他好多年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不过他的抱怨也挺多,我当然也能够理解。
“他娘的,眼瞅奔六的人了,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唉……”
类似这样的遗憾,我多少有些庆幸,自己已经体验过了。
我们俩一直聊到天亮,村里也没活物,自然没有公鸡打鸣。
本来今天就没什么事儿,我和潘叔也就没有把大家伙叫醒。
这时,我心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看看那些人怎么样了。”
可我才刚要站起来,潘叔却忽然又把我给拉着坐了下来。
“小子,你想去干嘛?”
“呃……出去看看,那些人……”
可我话还没说完,潘叔立刻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他眯着眼睛劝我:
“那些人,是生是死,你都不要去管,做咱们这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凉薄,而是理智!”
潘叔说,只要沾上了生死,那就一定得有个结果。
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一个情字。
就好比给贵人送阴,它的要求,不管过不过分,要是敢不答应,它就有本事当着我面化煞。
说白了,死人又怎么会和活人讲道理呢?
潘叔说,我之所以惹上了这么多事儿,根本原因就是不懂得明哲保身!
“可潘叔,那咱吃的就是这碗饭啊。”
“他们一不给你钱,二不给你权,三不给你磕头作揖,你这叫干捧着饭碗等死。”
“但奶奶说……”
“忘了你奶奶说的吧,她是泥菩萨,心肠太软了……”
我没有反驳潘叔,因为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自打入了行,三天吃一顿,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自己都感觉比半年前瘦多了,这和‘吃饱饭’真的不搭边儿。
而且我现在居无定所,连个像样的落脚点都没有。
哪怕在武卫城里,我住的还是间棺材铺。
现在回不去了,只能待在毛家店。
不过我但凡心里要有点儿底,那我还真就敢和高雨楼正面碰一碰!
于是,我又向潘叔请教了更多关于高雨楼的事儿:
“潘叔,那你觉得我如果要离开寿丘,高雨楼会出面拦我么?”
“笑话,你可是自己飞到他嘴边的鸭子,他还能让你再飞走?小子,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我总不能一直处于被动吧?他就没有什么弱点?”
这时,潘叔忽然直起腰板
儿,有些戏谑地笑了笑。
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香烟,点着之后,对着我的脸吐了一个烟圈儿说:
“你还真说对了,他就是没有弱点。”
“那我就去寿河找他,反正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潘叔嘴里含着烟,轻轻地拍了拍手,然后调侃道:
“有种!那你去吧,知道路么?往南走,过了草庙,就是寿河了。”
潘叔的不屑,我当然听出来了。
而我也不是什么愣头青,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只是想从潘叔嘴里,知道寿河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而且,我要的是真实的信息,不是敷衍。
“我老听人说寿河古怪,但古怪在哪儿?他能在那地方待的好好的,我凭什么不能?”
“就凭那地方,平均三天就死绝一户人,而且在寿河,是他高雨楼说了算,懂么?”
三天死绝一户人?!
有没有这么夸张?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地方,那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潘叔这话,我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于是我又追问道:
“那就没人管?没人查?总该有个原因吧?”
“查?我和你爹查了半辈子,查到他都已经死了,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你去,你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