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已经聚了一群人,大多都是园子里的管事,老夫人没有来,倒是百福楼的管事嬷嬷诸玉珍来了。二老夫人也没有来,来的是她身边一位月婵的妈子,听说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同样许配给了萧府的管事。在二老夫人的身边的地位,跟诸玉珍在老夫人心头的地位也差不多了。
一行人见徐芸浠和崔正怡进来,都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徐芸浠身上。徐芸浠不慌不忙的给崔氏行了一礼,又看了一旁坐着的萧启靖一眼,最后目光才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迎欢和一个眼生的丫鬟身上。在她们两人身后,还战战兢兢的跪了四个丫鬟,这四个人徐芸浠倒是认识,知道是萧启含身边的桐云莉夏,金钰金铃。而这四个人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年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一身黑泥,臭气冲天,跟这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正堂,满屋金碧辉煌很是不相称。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惶恐不安的匍匐着,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这么一蜷缩,露出了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和脚,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得青紫发黑。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答复,徐芸浠从少年的身上抽回了目光,落在了崔氏挽得一丝不苟的盘发上,回问:“母亲可否跟儿媳说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氏还未说话,萧启靖先冷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你让你的丫鬟买凶企图杀害含儿,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萧启靖的质问没有让徐芸浠眨一下眼,倒是站在徐芸浠身旁的崔正怡吃了一惊,她睁大了眼道:“表哥,这是不是弄错了。嫂子怎么会想要杀含表妹呢?这不可能。”
崔氏看了崔正怡一眼,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又满眼含着泪的看着徐芸浠:“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还会弄错?芸浠啊,我竟不知道,你会这么狠心,含儿到底做了什么你竟要这样对她?”
人证物证俱在?徐芸浠看了脸色苍白,一脸委屈的迎欢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眼生的丫鬟,不由笑了起来:“母亲说人证物证俱在,那么迎欢认罪了吗?”
不过一个丫鬟,她认不认罪重要吗?崔氏不由一愣,而后悲痛万分的劝她:“认不认又如何?如今证据确凿,你只说你认是不认?”
一句“认不认”让正堂里的人的目光重新聚在了徐芸浠的身上,徐芸浠看着崔氏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平日里总是恨不得她能出点错,这回真的遇到难题了她倒是装得很痛苦的样子,一边说她的不愿意相信她会这样,一边又一副认定了她就是凶手的样子,徐芸浠心里觉得好笑,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认。”
好一句不认,说得干脆又坦然。萧启靖意外的一挑眉,然后看着跪在迎欢身边的丫鬟,板起了脸来厉声说道:“你把刚刚所说的再说一遍。”他说着,抬头看向徐芸浠,露出嘲讽的笑容:“给少夫人听听。”
那丫鬟也是个精明的,听萧启靖这么吩咐,连忙朝徐芸浠爬了过来,跪倒在徐芸浠的脚边,又开始自我介绍道:“奴婢秋琴见过少夫人。”
秋琴蜷曲着趴在地上,隆起的后背慑慑发着抖,她磕磕绊绊的说,她本是萧家田庄打理花木的丫鬟,因着老夫人并夫人、少夫人和几个姐儿要过来田庄游玩。园子里的妈妈见人手不够,这才调动了她在前院帮忙。今天一早,她还在前院洒扫,迎欢就找到了她的跟前,也不说是哪位贵人的丫鬟,只说有要事要托付于她。并且还问她是不是园子里管理花木的。
秋琴说着连连给徐芸浠磕头:“奴婢见她是跟着夫人们从临京城里来的,定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姐姐,她问话奴婢哪敢不答,便说是园子里管理花木的,家中父母也都是府里的花匠。她一听便又问:‘那你对此处的庄园都种了些什么应该很了解了?’奴婢不明她为何要问别家的庄园种了些什么,便只以为是哪位贵人要买花,便说了解。果然她听后便说要买些种子,还给了奴婢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让奴婢帮她挑些好的种子过来。”
秋琴说得很详细,徐芸浠看向了迎欢,见迎欢脸色苍白,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的模样,便知这个秋琴所说的,多半都是真的了。姚妈妈出门时就不断提起让她买点紫云英花种,只怕那时迎欢心里已经惦记上了这花,就迎欢做事心急糊涂的性子来看,她跑来找人买花种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萧启靖笑得幸灾乐祸的:“我的好夫人,你觉得她说的可是真的?”
徐芸浠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迎欢因为要为她买花种而招了陷害,徐芸浠心中有些着急,但这会儿也知辩驳无用,她需要冷静下来,找找突破点才是。她看向了迎欢,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迎欢哭着直点头,尔后又飞快的摇头,哭道:“我只是让她买花种,可没有让她……”
徐芸浠没有理会她接下去的话,只是看着萧启靖道:“既然迎欢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她承认得很爽快,萧启靖没料到这样,愣了下才很是欣赏的点了下头,让秋琴继续说。
秋琴白着一张脸,说道:“奴婢见这位姐姐只说要买花种,便问她要哪些。又见她吞吞吐吐的半天不说,只以为她是不信奴婢,便夸海口说不管是什么花,奴婢都能买来。结果这位姐姐便问奴婢,有没有紫云英的种子卖。奴婢一听这花,便笑着说:‘这个容易,山脚下种着的全是这种花,只要跟那老花匠说一声,给点银子便可。’又跟她说:‘姐姐只管在这等着就是,妹子脚程快,不用半柱香便可买来。’结果这位姐姐一听这样,却又有些为难的说她还想买点别的,让我带着她一起去。奴婢就问她还想买什么,结果她却不说了。奴婢也就没敢多问,只带了她去了,哪知却见她偷偷的问那位老爷,有没有大、麻或是罂、粟的花种卖。”
她说着,整个人都匍匐着,抖得更厉害了。整个正堂一片安静,好一会儿,崔正怡才不可置信的冲着秋琴叫道:“哪来的丫鬟怎么满嘴的胡说八道,少夫人好端端的让迎欢买这些做什么?你一定是弄错了!”
一声少夫人让本注视着迎欢的眼睛全都聚在了徐芸浠身上,少夫人三个字提醒了她们,站在她们眼前这冷静而优雅的女人,是萧府的少夫人,是萧启靖的妻子,萧启含的嫂子。秋琴惶恐的停了下来,崔氏摆了摆手让崔正怡住口,又让秋琴继续说。秋琴这才颤颤着继续道:“奴婢常年种花自然知道这两种种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下便吓坏了,连忙跟她说这种子不好,有毒的。可她却说,这种子能治病,她是要买了给她的母亲治病的,还说大、麻仁能润肠治恶风。奴婢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这种子是不是真的能治病?当下便被这位姐姐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只以为这位姐姐真要买这两样给她母亲治病,当下便不再管她了。”
秋琴说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徐芸浠,像是要观察一下她的神色一般,见徐芸浠正静静的看着她,又被吓了一跳,连忙嗑起了头来:“奴婢不知她是要买了来害人的,不然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带她去买。”
崔正怡这会儿又说:“无缘无故的,嫂子让迎欢买这个做什么?这不明显是这个丫头在陷害她吗?表哥,难道你真信了这丫头的胡说?”
萧启靖只冷冷的笑:“无缘无故的,谁会去陷害她?”
崔正怡急了,说:“可你看嫂子像是会害人的吗?你们都觉得这是嫂子做的?反正我是不信她真的会害了含表妹,嫂子才嫁过来多少时候,表妹也不和嫂子玩,这无冤无仇的,她何故要如此?”
萧启含不和徐芸浠玩,这句话内涵可就大了,一时别院里的仆人纷纷猜测了起来,萧启含和徐芸浠都是同龄人,萧启含怎么会不和徐芸浠玩在一起?是不和吗?如果其中有矛盾,那徐芸浠想要害萧启含,可就有原因的了。
萧启靖又是冷哼了一声:“我只相信眼前的证据。再说了你也说含儿不愿和她一起玩,说不定这女人心胸狭窄记恨在心呢?”
萧启靖的话及时的证明了她们的猜测,一时围观的仆妇都叽叽喳喳了起来。
徐芸浠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萧启靖的恶意中伤让她心头刀绞一般的疼了起来。
她以为,萧启靖只是不讨厌她,她以为,萧启靖就算在讨厌她,最多只是冷着她,对她态度差一点。可是她没想到,萧启靖恨她已经恨到了这个地步!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启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