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听了沉吟不语,当今皇上沉迷道教方术,蓝道行是皇上身边最得势的方士。”
“自恃蒙皇上宠爱,高傲不羁,专为皇上占卜扶乩,其余概不理会,连他严嵩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请他救治,倘若不来,自己脸上倒挂不住了。”
“邹应龙像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皇上今日在万寿宫召蓝道行占卜,下官陪同大人前去。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蓝道行自是责无旁贷。”
“欧阳氏这时狂性大发,几个仆婢按压不住。严嵩不堪混乱,擦汗拱手道:有劳阁下。”
“两人急急赶到万寿宫,果然蓝道行皂袍白须,正在御前伺候。严嵩急忙跪禀,一五一十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道:龙女位列仙班,降罪凡人确有蹊跷。蓝神仙,就请你为严夫人占上一卦,以领天命。”
“蓝道行领了圣命,摆上沙盘乩笔,口中念念有词。乩毕笔停,蓝道行奇道:怪哉,龙女自云历凡时肉身遭人毁于白云山观音寺,声称讨怨索命。大人难道曾在佛门圣地做过残害人命之事?”
“蓝道行的话出乎意料,皇上一愣,问道:爱卿,确有此事吗?”
“严嵩略一思量,冷汗直下,慌忙跪禀:回皇上,确有此事。下官二十年前曾偕夫人到白云山观音寺上香。偶然撞破观音寺的住持与一个民女通奸,居然在寺庙产下一个男婴。
我朝清平世界,
朗朗乾坤,怎么容得这种苟且之辈玷污佛门?下官就将他们就地正法,以正我朝天威。不想那民女竟是白衣大士座前龙女转世,竟然结下宿怨。”
“皇上点头,道:此等辱没佛门之事理当严惩,只是那个男婴最后怎样了?”
“严嵩叩头道:那男婴虽是孽缘之果,到底无辜。我想皇上以仁德治天下,就把那婴儿交给来寺院送菜的菜农抚养。不料他尘缘短暂,没过几天就夭折了。”
“皇上听了点头,沉吟道:可见凡事皆有缘法,既如此,就请蓝神仙为你夫人驱除,早日超度龙女升天。”
“蓝道行说:龙女非比寻常怨魂狐仙,一般方法不可以驱除超度,要想驱除附身龙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鬼门十三针!”
“蓝道行此语一出,众人皆不出声了。”
“鬼门十三针是一种以针灸逼出邪祟的巫术,针尽则怨魂灭,非常毒辣,极损阴德,施针者大多不得善终。”
“大凡邪祟附体都有前因恩怨,鬼门十三针只为生者不为亡魂的做法有违天道,一直被列为禁针。严嵩心里凉了半截,就算皇上开恩准予施针,但鬼门十三针封禁多年,有无传人都很难说了。”
“蓝道行见此情形,只得禀告早年曾有机缘见到过鬼门十三针的传人秋寒子。皇上命邹应龙协助蓝道行细细查访,尽快找到秋寒子。欧阳氏每日疯疯癫癫,把严嵩愁得几
乎一夜白头。”
“秋寒子去严府之前先随蓝道行进宫面圣,皇上看他四十余岁,须发俊美,卓然不群,先生爱惜之心。秋寒子跪禀自习鬼门十三针以来,为求子孙福荫,未曾轻易施针。今领旨施针,跪请皇上移驾相护。”
"秋寒子道:皇上乃天之骄子,足以庇佑草民福泽,免于非命。"
“蓝道行见状也下跪叩拜,皇上颔首。”
“严嵩在府中单独选一间宽大的净室,秋寒子命人将欧阳氏安置在内,皇上与随行的蓝道行、邹应龙等隔帘相望。秋寒子打开随身携带的玉雕针匣,里面一排十三根金针,寒光凛然。”
“秋寒子说:鬼门十三针的精髓就是夺魂,十二根金针入穴以后,所附魂魄与病人元神分离,待最后一根针刺下便灰飞烟灭了。”
“欧阳氏见状恐惧地挣扎呼叫,可惜被人压住手脚,动弹不得。秋寒子依序在人中、少商、隐白、大陵等穴施针,第十二根针尽没曲池穴之后,欧阳氏大汗淋淋,再也挣扎不得了。”
“这时大家都紧张地静观其变,秋寒子刚举起最后一根金针,欧阳氏忽然清醒了一般,眼泪汩汩而下。”
“严嵩见状就要上前安慰夫人,蓝道行拦住说:大人不可,此时流泪的不是你的夫人。”
“欧阳氏流泪不止,开口问道:我本是白衣观音座前龙女,并未作恶,何以得此下场?”
"秋寒子厉
声道:严大人撞破你与观音寺住持私通,将你正法后理应再修正果,何以再来纠缠前事,现身作祟?"
“欧阳氏哭诉:屈煞我!
二十年前我历经凡尘做本朝御史王秉承之女,由家父许配郎君,入赘我家。家父因赈灾一事,不肯与奸臣严嵩同流合污,遭他排挤。
家父暗中造了一本账簿,搜罗严嵩不法的证据,以期扳倒他。
严嵩探听到这本账簿,广插耳目,费劲心机想抢过去。父亲便交给我保管,那时我正身怀有孕,就日夜缚在小腹上。奸贼严嵩找不到账本,就抢在我父亲上疏前设计陷害。
圣上被奸贼欺瞒,下旨把我家满门抄斩。那日我恰好去观音寺上香谢神,侥幸躲过一劫。寺里方丈念我爹一片赤忠,偷偷把我藏在寺里。
没想到瓜熟蒂落临产之时,奸贼严嵩夫妇偏偏到寺院进香,听到婴儿哭声。严嵩认出我是王秉承之女,要斩草除根,诬陷我是轻佻村妇,与方丈私通,并不过堂审讯,当场处死……”
“欧阳氏这一番话听得众人惊心动魄,严嵩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但娓娓自他夫人口中道来,又奈何她不得。”
“严嵩当即红脸,厉喝秋寒子:胡言乱语!你还等什么?!赶紧下针!”
“皇上龙颜大怒:大胆奴才!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眼睛里可还有朕吗?”
“严嵩慌忙拜倒,自恃皇上对他的宠爱,极力辩白
:皇上明鉴,二十年前王秉承一案证据确凿,岂能尽信鬼神之说?”
“躺在床上的欧阳氏大笑,眼泪如泉涌一般:你为求虚名,把我孩儿交给菜农,暗中吩咐务必结果了他的小命。你一定没想到那菜农并没将我孩儿溺死,他交给你的只是一个路边捡来的死婴而已。
而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账簿,就在我孩儿的襁褓里。”
“皇上听到这里一震,大声问道:账簿何在?当年的菜农与男婴何在?”
“邹应龙呈上一本发黄的账簿,跪禀:账簿现在此处,皇上请御览。菜农现在外面听候。”
“皇上匆匆阅一遍账簿,越看脸色越难看,大声说:传!”
“一个白发老头儿低头进来,跪在地上叩头。”
“严嵩这才明白着了邹应龙的道儿,只是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老菜农趴在地上叩头,说:当时严大人说那孩儿是孽果,吩咐找个僻静的地方结果了他。我抱走以后才发现襁褓里居然有一本账簿,当时就觉得一定有隐情。我就捡了路边的死婴充数,告诉严大人已经溺死了那婴儿。”
“邹应龙看一眼严嵩,道:大人还真是宅心仁厚啊!”
“严嵩脸色煞白,冷笑道:岂能胡乱找个老儿糊弄?那账簿安知不是伪造?老夫忠心耿耿,不是尔等可以污蔑得了的!”
“老菜农叩头道:草民句句属实,皇上明鉴!”